王莲花听着王大娘开口了,又转移视线往她那边凑,“王大娘,你进城干啥啊?给你们家老大寄信去?”
王大娘手里捏着那页信纸,大伙儿都知道,她时常收信寄信,那是在和她大儿子联络。
“是,上邮局呢。”
王莲花看一眼那信纸,嘴角牵起抹微不可见的讥笑,“你们家老大得二十六二十七了吧?这不还不娶媳妇儿?别是不想让大伙儿沾沾喜气哦。”
“哪有的事儿,他这不忙嘛,后头忙过了就得操心自己的事儿了。”在外人面前,王大娘还是得给儿子留面子。
王莲花面上挂笑,心里却不停腹诽,看着王大娘把那信放到棉袄衣兜里,露出一角,她就挨着王大娘坐,手一伸就像是能扯出那张信纸...
等牛车到了县城,大伙儿各自散去,她这才和旁边的牛婶儿埋汰起人。
“谁不知道他儿子之前受了伤啊,可严重,还伤着腿了!我看哪家闺女愿意嫁给这么一个残废!”
牛大婶儿听着王莲花阴恻恻埋怨人,三角眼往她脸上一睨,“你是不是还记恨当年程铮没看上你闺女啊?”
“放屁!”王莲花粗壮的眉毛一皱,唾沫星子喷洒,“幸好我闺女没嫁给他,不然一辈子跟着一个残废,不是全毁了?”
四年前,荣升副团长的程铮回乡探亲,那是衣锦还乡,不少人去看热闹,王莲花和闺女二丫自然更是眼热,两人起了心思,一个想当军官媳妇儿,一个想当军官丈母娘,便计划着让二丫落水被程铮救上来,到时候以二丫被他看光了为由赖上他,逼程铮娶二丫。
一切计划得好好的,奈何人算不如天算,那天程铮临时去了隔壁公社看望团里政委一家人,没按原计划走,二丫最终被村里一个屠户救了,还阴差阳错嫁了过去。
王莲花始终对这事儿耿耿于怀,觉得都是程铮改道毁了自己闺女。
牛大婶儿心里不以为意,可到底没有拆穿她,只摆脱了她自己去供销社。
——
简璐自穿越以来第一次来到七十年代的县城,看着古朴的县城竟然生出不少兴趣,许是在贫穷的大队待久了,看着县城居然有些来到大城市的感觉。
不说别的,这占据四间平房,人山人海的供销社就让她目不转睛。
县城就这一家供销社,卖的东西十分齐全,从布匹、暖水瓶、搪瓷盆、搪瓷盅到牙粉、枕巾...应有尽有。
“璐璐去卖布那儿排队,我和欣欣先去买结婚用的东西。”张翠霞是个做事风风火火的人,当即便安排好各自去处。
三丫头结婚,她揣了十块钱过来,得买好新人的搪瓷盆,床单被罩四件套...
简璐像是第一次进城般,觉得哪里都有趣,她挤在一群妇女中间准备排队买布。
供销社的布匹数量有限,颜色更是稀缺,多是灰、白、藏青、藏蓝,极少有鲜艳的颜色,要是有匹红色黄色的布,那就是香饽饽。
得亏她们出来得早,等轮到简璐的时候红布还剩下几尺。
三姐的六尺布票全扯了红布,图的就是一个喜庆,这红布价格还比其他颜色的贵上一毛,可照样抢手。
至于自己的五尺布,简璐艰难挑了个颜色没那么深的蓝色。
买完布,简璐带着满满的收获去找在别处战斗的两人,不过人太多,买什么都要排队都要等,张翠霞只让简璐在外头等等,接着又投入战斗去。
抱着红布和蓝布,简璐站在供销社外等人,县城的街头人头攒动,不时有城里国营厂穿着统一工装服的工人走过,工人是这个时代最骄傲的职业,他们一个个昂首挺胸,很有精气神。
简璐兴致勃勃观察着七十年代的县城,转眼就见到在路边低头寻找什么的王大娘。
“王大娘,你怎么在这儿啊?是有东西掉了吗?”
王大娘眼神不太好使,眯着眼直往地上瞅,她托铁柱帮忙给儿子写的信不见了!
刚刚还在兜里呢,结果到了邮局买了信封和邮票,刚想装上才发现自己衣兜里空空如也。她原路返回一路寻找,正好走到供销社前头。
“璐璐啊,我要给我儿子寄的信不见了,不知道落哪儿了?我大字不识一个,还是托铁柱帮忙写的,这信掉了,我都没法补。”
简璐见王大娘着急,人专程坐两小时牛车就是为了来寄信的,结果信不见了确实糟心,“我帮你找找。”
两人沿着这条街四处寻找,压根儿没有瞧见什么信纸的踪影,王大娘叹口气,今天折腾半天肯定是白费功夫了。
“王大娘,不然我帮你重新写一封?”简璐不忍心大娘如此失落,她给儿子寄信肯定是有要紧事儿的。
一听这话,王大娘顿时来了精神,“真的啊?”
被这么一问,突然想起自己文盲人设的简璐差点噎住,“是,我不是跟着知青们学了一阵子嘛,也能写几个字儿。”
“那感情好!谢谢你啊。”王大娘去供销社花钱买了一页纸,“我的信字儿不多的,你看看有没有哪个字儿不会写的,不会写的我就换个说法。”
“好。”简璐握着从邮局借来的笔,看着眼前的信纸,突然有些紧张,这不会是听力考试吧?“王大娘,您说,写什么?”
“第一句是两个字儿,都好。”
还挺言简意赅。
简璐右手握笔,努力让自己写出来的字儿歪歪扭扭,看着上头仿佛散架的字迹,她心里说不出的不是滋味,不容易啊。
王大娘倒是挺满意,只要儿子能认出来就行,“还剩下一句啊,你就写——儿子,你就可怜可怜你老娘吧。”
往信纸上写下儿子两个字的简璐:“...?”
她还没结婚呢,这就喜提好大儿了?
第7章
帮大队的王大娘写了一封简短的信,简璐将信纸递过去,看着上面宛如小学生的字,有些抹不开面儿。
她的字其实挺漂亮的,以前还专门练过,现在却要维持文盲人设,故意写得仿佛散了架似的。
真是太糟心了。
“王大娘,我这字儿写得不太好,你儿子能看懂不?”
王大娘接过信纸,看着面前的简家四丫头,笑得慈爱,“能看懂,你这字已经不错了,才学一星期吧?我觉着比很多学了一年的都厉害!璐璐啊,你以前要是就去念书了,保不准还能上初中!”
上初中,这已经是这个时代莫大的学历赞美,初中生已经是香饽饽。
被王大娘一脸骄傲赞美的简璐,心情很复杂,好像是在夸我,又好像给我学历降级了。
两人说着话,简璐准备送佛送到西,陪着王大娘去邮局寄信,结果刚准备提腿就听到买完东西的三姐的声音。
“璐璐,妈叫你呢,准备回去了!”
简璐回头看一眼,简欣怀里抱着个大家伙,是一个印着囍字的搪瓷盆,盆里放着一对搪瓷盅和一个暖水瓶。
“好,就来!”
王大娘把着简璐的手,催她回去,“我去邮局可熟得很,你快跟你家里人回去吧。璐璐,今天谢谢你了啊!”
“王大娘,没事儿,都是一个队的。那成,你去邮局寄信吧,我就先回了。”
简璐和简欣张翠霞汇合,三人均是收获满满,两手不得空,这个点儿已经接近晌午,简璐经过一上午的赶路和在供销社挤进挤出,这会儿早已经饿了。
路过国营饭店的时候,她简直挪不动道。
县城的国营饭店是一座平房,红漆木门,上头有个匾额书着四个大字,玻璃窗户落到地面,在外头能看见里面穿着工装的国营厂工人们正大快朵颐。
阳春面,红烧肉,锅包肉,酸菜炖粉条...
“看啥呢?”张翠霞白两个闺女一眼,那是自家能进去的地方吗?“国营饭店买东西要粮票,咱们可没有啊。”
“知道。”简欣用胳膊肘碰碰四妹,示意她离开,眼睛还恋恋不舍看着国营饭店里的食客,“看看也能解馋。”
“回了,我兜里揣了仨窝窝头,啃了回家吃晌午饭去。”
坐在回大队的牛车上,简璐将几尺布放在腿上,右手拿着窝窝头啃着,放了一上午的窝窝头又冷又硬,咬起来牙口都费劲。
她想吃肉,想吃各种美食,火锅串串麻辣烫炸鸡汉堡可乐...
可惜,梦里啥都有。
回到家,张翠霞准备给闺女做新衣裳,红布都是简欣的,结婚怎么也得喜庆。
大队里,大伙儿都是自己做衣裳,省钱,基本每家媳妇儿都有这么门手艺,张翠霞也是做衣裳的好手,可惜家里布票太少,她鲜少有机会发挥。
“妈,璐璐说她要给我比划衣裳怎么做,肯定好看。”简欣忙拦住母亲。
张翠霞不知道四丫头哪儿学会的这些,可听她一通说,想象着做出来的模样,好像真挺不错?
“璐璐,你上哪儿知道这么些东西?”张翠霞看着四闺女,觉得有些陌生,这人吧,也不整日缩着了,现在还对做衣裳挺有看法。
“啊...”简璐清明的眸子一闪,羽睫轻颤,立马想起说辞,“我听从沪市来的知青说的,她们那儿的衣裳样式可多了。”
“哦,沪市啊。”张翠霞又垂下头捏着红布准备动手,“听说是挺热闹的。”
张翠霞手脚利索,先是抽了两天空隙给简欣做了结婚的红嫁衣,又花了一天时间给简璐草草做了一件浅蓝色短袖对襟卦,正好等开春后穿。
要放在后世,简璐肯定会觉得这样的衣裳土,不符合自己审美,可现在这时候,有件新衣裳已经不错了。
衣裳做好,媒婆何红梅那边也来信了。
简璐又往何家去,这回何红梅见到她那叫一个喜笑颜开,起身将人拽着往里走。
“璐璐,等急了不?”何红梅盘着发,两侧鬓角服帖,笑得脸上起了些褶子,“婶儿这回真给你挑了个好对象。”
“真的找到了?”简璐是会来事儿的,今天又带了一把花生,从家里薅来的,不管成不成,也得和媒婆搞好关系,“红梅婶儿,吃花生。”
何红梅被简璐这乖巧丫头的举动暖着,觉得这人真是万里挑一的好,模样又俊,做事又把细!
合该找个好对象。
她磕开花生壳,品尝着花生的香味,忙开口,“这人是隔壁万方公社大队会计的儿子,今年二十三,长得好,人也挺高大的,总之啊,特别符合你的要求!”
隔壁公社的?简璐听到这句便有了兴趣,嫁远点儿好,远离简华林和张翠霞两口子,就是真有事儿,估摸一年也见不了两回,多舒心啊。
“他条件不错,怎么还没结婚呢?”简璐还是有数的,这个时代,这么晚没结婚,可别不是有猫腻!
“你还是把细,他跟你一样,想找个模样好的对象,你说这不是巧了吗!”
好吧,还都是颜控!
这也是人之常情,简璐深表理解。
接下来,何红梅好好给简璐吹嘘一番那位男同志长得有多俊,家里条件有多好,隔三差五还能吃肉,甚至还有个沪市下乡知青当姐夫,都吃过大白兔奶糖了。
“你要是嫁过去,肯定是享福的!”
简璐听着有些心动,不过一切还得看看再说,而且得悄悄看,要是自己不满意,就别正式相亲了,平添麻烦。
正好第二天,隔壁公社要组织电影放映,是大伙儿看过好几遍的战争电影,各大公社一年能半求半请电影放映员来放几回电影。
这时候娱乐活动贫乏,能来场露天电影已经不容易。
隔壁公社放电影,其他公社的社员走上七八里路去看的也不在少数。
简璐也去了,顺便抓上三姐,当挡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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