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告诉我,只差一点,你已经表现的很好,尽力了,没有人怪你。”
景眠睫毛颤了颤,声音有些抖,唇瓣泛白:“如果当时我做出决断更快一点,如果操作木偶的时候没有失误,又或者早点留意shock的行动…”
“从来都没有只差一点。”
“是我让me.无缘夺冠。”
……
微凉的空气沉默了几秒。
景眠听到任先生的声音,淡淡启唇:“sheep也是人。”
男人看着他,低声道:“如果每一步都精确到毫无差错,机器人也做不到。”
“即使是冠军,也有输的时候。”
“如果是你让me无缘夺冠,那你也是让me最接近冠军的人。”
“以后无论是冠军、奖杯、还是荣耀,都只会是你的。”
“不止是我,所有人都这样相信。”任先生垂眸,低声道:“sheep需要做的,就是再长大一点。”
低磁的声音擦过冷寂,缓缓落下。
景眠心头微凛。
接着是重重的一跳。
泪水像是比先前更加恣肆,心却莫名平静下来。
“sheep的下一场比赛,先生也想出席,可以吗?”
少年无声点了点头。
显然没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
接着,景眠不受控制地微微眯起眼,因为男人正俯下身来,吻他的鼻梁和眼睛。
少年闭上眼睛,鼻腔的酸意一丝丝泛上唇齿,却被泛着冷意的温柔抚平。
“即使所有人都不相信也无所谓。”
夜幕一点点笼罩下来,月色温柔无声。
他听到先生说:
“你是我的冠军。”
*
景家。
景国镇满面愁容,看着曾经诺大的别墅,门口如今四敞大开,有无数穿着制服的工人进进出出。
他们手里搬着家具和行李,他们曾经花大价钱买的画,还有真皮沙发,琳琅满目的物件和装饰品,甚至是雕花的器具和花瓶,锅碗瓢盆,一切看上去值钱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有价值可以抵押的物件。
景国振一向在乎体面,曾经家族富裕兴旺时,就喜欢在别墅里摆放上各式各样的雍容华贵的物件,能显示出景家的实力和地位,无论发达还是落魄,他都不想让任何人对景家妄加非议。
只是,他景国振,如今成了圈子里人尽皆知的笑话。
景国振再也没有了当初的体面,景氏企业宣布破产,所亏欠的债务不仅让他这些年攒的积蓄全部赔了进去,甚至空洞太深,即使投入了如此之多,也无法填补。
无奈,他甚至卖了车,卖了他在其他城市的几套房,直到最后,连他们本家的房子也保不住了。
原来他以为和任家建立了商业来往,尽管这段联姻是景家高攀,但如果景氏名下的企业蒸蒸日上,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也可以和那个权势滔天的任家肩并肩,不用再看人的脸色说话。
任何人看来都一片光明的未来,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步?
那位任家的年轻掌权人,竟狠心至此,爱人的本家即将流落街头,事到如今却依旧不动声色。
景国振在这个时候,似乎也隐隐知道了。
他需要道歉。
更准确的说,
对象并非任家,而是自己的儿子。
还是真诚到对方能够原谅的道歉。
抛开脸面,景国振自己也早就有了这个念头,但任家却似乎压根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无论用尽什么样的方法,他甚至连接近景眠的机会都微乎其微。
自己一时冲动,竟然说出了断绝关系的话,如今再想挽留,却为时已晚,成了彻彻底底的笑柄。
存款仅剩下六万,在这之后没有任何开支来源,别墅已经抵押,他们一家三口需要找到能遮风挡雨的庇所。
没有找房子的经验,手机上刷到那些租价都高的离谱,再或是碰到便宜的,亲自上门去看,环境极差,家具也不齐全,连基本的洗衣机、电视和冰箱都没有。
最后,他们租了间郊区的出租房。
出租房被夹在楼缝之间,常年不见阳光,返潮严重,夏季一过,老鼠蟑螂泛滥,地板斑驳,简陋的厕所即使清理过后依旧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平日大手大脚惯了,突如其来的由奢入俭,他们过惯了不愁吃穿的富裕生活,已经许久没有尝过烟火气息,更何况是要比寻常人家的烟火更要落魄的境地,亲戚朋友能借钱的也借个遍了,这是人家一听闻他得罪了任家,纷纷摆摆手,被毫不留情拒之门外。
剩下的存款太少,无法支付他们的花销,景洛快五岁了,没钱请私人老师,能不能凑上钱去上学前班也是个问题,他这个年龄在同龄的小朋友之间已经算晚的了。
但现在的景国振,甚至已经很难凑出景洛的学费。
除去房租之外,他们的水电,甚至是话费,都要一点点挤出来。
原本李乔无论去哪里都带着一脸精致的妆容,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她一直想和富区的名媛贵族扯上关系,但如今,仅剩的存款不能再支付她化妆品的开销,只能用剩下的,每天一点点,省着用。
李乔脸上的皱纹再也遮掩不住,巨大的反差让她神情憔悴,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这种日子虽然艰难,但是好歹能过,他们的房租能撑上一年,在这期间,景国振可以重振旗鼓,虽然企业破产倒闭,但好歹做一些小生意,还是能赚钱,只要有机会,只要他还是景眠的父亲,只要他有一天能见到景眠,就有希望东山再起。
眼前的情况也只是当下而已,忍一忍,挺一挺,咬紧牙关就过去了。
只是没过多久,景国振竟病倒了。
原本只是因为一次小感冒,却一直高烧不退,有时还气促胸闷,李乔知道,去医院又要花费好几百,这么拖下去,越来越重也不是办法。
李乔一咬牙,还是带景国振去了医院。
只是,一到医院,李乔才傻了眼,医生告诉他,景国振肺部感染很严重,再加上劳累受寒,必须住院一段时间。
李乔这下彻底慌了神,不仅是财力方面,她没有工作,也没有精力去两边照顾景洛和她的丈夫。
自从跟了景国振,自己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竟也只能放下身段,去做一些最基本的保洁工作。
只是,她笨手笨脚的,经常被护士长骂,像训狗一样随心所欲。
但这是唯一一家能让自己两点一线顾得过来的医院,她只好忍气吞声,手沾上脏水,常因为拖把用力而蹭上细密的裂创。
她预料不到,那天晚上自己仅仅是推波助澜,羞辱了几句景眠,在那之后,景家竟真的一步步走向破产。
原来没有任家的扶持,没有了景眠,
他们什么都不是。
自己原以为的摇钱树却成为了扳倒他们的最大扳手,甚至景国振也开始对自己不冷不热,原本他们相敬如宾,自己也一直伪装的极好,她是一个温婉的妻子,是一个照料儿子的好母亲,也是人们眼中贤良淑德的贵妇典范,从人人羡艳到避之不及,她先前在上流圈子所付出的努力和竭力融入,到这一刻,全部变成了泡沫。
就连她唯一牵挂的儿子,自那一次听到自己对景眠放下的狠话,他们之间就像产生了隔阂一般,景洛不再像以前那样粘着自己,甚至和他父亲一样,对自己变得冷漠疏离。
艰难的生活,巨大的压力,几乎压得李乔喘不过气来。她哪里遭过这种罪,她来到景家,也不是为了遭这种罪。
在一次送洛洛上学的路上,李乔想要拉拉景洛的手,却被自己的儿子甩开。
李乔心里泛上一阵难言的难受和失落,让她呼吸都有些不畅,目光跟着那只小小的身影,一路走到了附属小学的大门前,保安正在有序的组织小朋友排队进入学校。
景洛转过头,看了李乔一眼。
他似乎想抬起小手,但最终却又慢慢落下,没有和女人告别。
李乔慢慢的咬紧了牙关,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利刃啃咬。
以她现在的经济能力,根本没有办法带一个孩子,景国振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关,但让景洛跟着住院的景国振,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好歹景眠是喜欢洛洛的,如果真遇到了什么磨难,那个少年也会出手帮帮景洛,让景洛不至于流浪街头。
而她无法承担这样的压力和绝望。
她只想离开。
那天晚上,景洛并没有等到妈妈接他放学。
*
景眠回到家后,才感觉自己缓过来一点。
任先生用冰块帮自己敷了眼睛,肿胀的眼眶得到了缓解,冰凉惬意。
任先生或许对游戏这方面没有任何了解,也可能不能理解电竞赛事中与冠军失之交臂的落差,但先生愿意认真倾听他的感受,无声地陪伴。
景眠在沙发躺下,真正感受到了疲倦涌上眉梢,眼眶的肿胀感慢慢褪去,身体都陷入软垫里,景眠订了闹钟,因为在赛前就约定好的,晚上十点准时直播,等到那个时候泛红的眼睛大概已经消了肿,粉丝不会看出异常。
少年慢慢进入梦乡。
却不知道,自己身旁不远处的手机早已掀起翻天覆地的浪潮。
在全国赛过后,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光耀这场精彩纷呈的赛事。
由于木偶工厂的节奏和惊悚程度恰到好处,观赏和趣味性极强,仅是一夜之间,直播的回放次数便超过了四百万。
甚至那场直播也被无数的官方解说和各个网站上的up主翻出来进行细节解说,大家津津乐道,乐此不疲的反复挖掘和欣赏。
所以,人们也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那位年轻选手的表现。
小选手一路破除障碍,又在最后关头痛失冠军,那种英雄陨落的遗憾色彩不仅落在了me,也让每一位观看这场比赛的路人感到惋惜。
所以,这位年轻选手也在一夜之间粉丝量暴涨。无数的留言和评论涌进sheep的微博,甚至是光耀的个人主页账号,好像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sheep”这个名字。
景眠被闹钟叫醒时,他撑着沙发坐起身,四周并非自己想象中一片漆黑而孤寂的客厅,他发现,茶几桌上隐隐传来淡蓝色的光源。
不知何时,地球仪就在不远处,柔和而缓慢地旋转着。
是任先生留的。
景眠怔愣了几秒,心头涌上难以言喻的悸动,牵连着心跳。
方才回家不久,景眠猛然想起晚上直播的约定,和男人许诺直播不会超过一个小时,才避免了被抱回卧室睡觉的命运。
景眠站起身,去浴室洗了把脸,清凉的水滴滑过脸廓,景眠吸了口气,却觉思绪仍有些恍惚。
他回到客厅沙发上,随手拿过口罩戴上,打开笔记本,光一点点映亮少年的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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