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筹备了七个月, 熙和帝下了一道又一道指令,给容昭准备了庞大的船队,丰盈的物资, 还下令晋海大将军裴关山亲自护送。
钦天监算好日子,容太傅出海之日,近在眼前。
城楼之上。
张长言问:“你后日出发?”
容昭点点头,目光看向前方, “后日从京城出发, 月底从交州出海。”
张长言看向她,目光带着不舍。
片刻后, 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皇上知道吗?”
容昭摇头,手背在背后,神情温和, 嘴角噙着笑容, “他不知道, 说是不许人告诉他。”
从钦天监测算日子时, 熙和帝就下令——不许任何人在他面前提到太傅出海之事,更不许提离开时间。
张三长叹口气。
他理解熙和帝,这几个月, 他心里曾经升起过无数念头,想要将容昭留下。
他是因为做不到。
熙和帝却可以。
选择不知道,恐怕是担心到时候强行留下她……
张长言眨了眨眼睛,将湿润咽回去,又问:“你不失望吗?”
容昭摇头:“便是送我, 也终有一别。”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心之所向, 便在一处。
张长言似乎有些明白,恍惚点头。
容昭收回视线,看向张长言:“这几个月,我将能教给你的都教给你了,丞相退下时,你应当会升户部侍郎,户部之事,都交给你。”
张长言重重点头。
七个月的准备时间,不单单是朝廷准备容昭出海的东西,还是容昭准备的时间。
她将户部之事几乎都交给了张长言与徐尚书等人。
张长言做得很好。
张三这些年一直跟着她,行事作风,很多方面与她几乎一模一样。
又给她代管了许久的产业,银行也没少接触,如今将自己手上的事情交给他,容昭很放心。
而原本属于自己的产业,现在是容五娘在管。
她做得很好,安庆王府的每个人都有事业,也都很好。
张长言重重点头。
随即,他眨了眨眼睛,声音沙哑:“知道了,你自己好好的,户部之事,我会好好学,还有朝廷那几个女官,也会好好的。”
这七个月,还有许多事情发生。
刘婉君升官了,虽然只是前进一步,但这一步,至关重要。
而接替她这个商会事务长的,也是一个女子。
工部入了一女官,极擅巧计,容昭此次出海的炮就是她所改良,熙和帝特别封赏。
除此之外,还有青州银行行长,以及另外两州的副行长,皆为女子。
有容昭在前,女官之事,并非难以接受。
她们的路依旧比男子难走,但至少,有了一条路,容昭离开朝堂,她们还在一步步往前,不会停滞。
千万星光汇成海,一往无前。
闻言,容昭笑着摇摇头:“你啊。”
张长言彻底忍不住,看向她,眼眶湿润,声音哽咽:“阿昭,无论到哪儿,希望你达成所愿,一世安好。”
他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髻。
嘴角在上扬,眼中泛着水光。
容昭笑着应下:“好。”
-
两日后。
容昭从京城出发,相熟的人都来送她,包括安庆王府。
林氏已经哭了好几场,此时还是没忍住。
容屏呵斥她:“哭什么?阿昭是为了大雁朝出海,况且,她又不是不回来了!”
说完,他自己也哭了。
容昭给他们擦干净眼泪,眼眶微红:“父亲,母亲,好好的,过些年,未必不会回来,海航安稳后,你们也可去海外看看。”
闻言,林氏和容屏不住点头。
旁边,白氏、容五娘等人也都红了眼睛。
告别的话说再多次,也还是会不舍。
白氏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满脸泪水,屈膝行礼。
当年,她是一个满腹怨气的侧妃。
如今,她是报社主编,她的世界很大,见到了无数风光,再也不会困顿于后宅。
皆因阿昭。
容昭改变了很多人的一生。
容昭深吸一口气,看向旁边,许许多多人来送她,满朝文武,除了走不开的,几乎全都到场。
容昭的目光停在张长言和关梦生身上。
两人都成熟了许多,望着她,目光湿润,却带着笑容,满眼祝福。
再看向刘婉君。
这姑娘显然哭了许久,见她看过来,平稳住呼吸,温柔道:“容世子,此去大海无垠,山高水远,一路珍重。”
容昭微笑颔首。
时间已经差不多,她上了车队的马车。
而后转身,容昭抬手,弯腰,长袖平齐,行了一礼,声音含笑,一如往初:“再见,珍重。”
直起身后,她进了马车,扬声道:“出发!”
车队前行。
身后,所有人朝着马车方向,齐齐还礼。
——大海无垠,世子珍重。
-
皇宫。
熙和帝正在批改奏折,他目光沉静,安安静静地批改着一份份奏折,殿内悄无声息。
他喜静,小黄门都保持安静,没有一点响动。
突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很慌乱。
在提笔时,甚至打翻了砚台,笔落在地上,满地狼藉。
裴怀悲呆呆看着。
“皇上……”小黄门小心翼翼上前,收拾。
他问:“今日是何日?”
小黄门声音越发轻了:“七月三十。”
哗啦啦……
奏折等东西落了一地。
裴怀悲顾不得满地狼藉,直接抬脚越过,他脚步匆匆出去,后面跟了无数的人。
“皇上!”一路惊呼。
他不停,去马舍牵了马,翻身上去,一路疾驰,冲出宫门,一路上,惊动无数人,后面小黄门、侍卫、官员,跟了无数。
汤先生也翻身上马,慌慌张张跟上去。
“皇上!”
裴怀悲不停,冲上永明路,往交州方向去。
快马加鞭,转眼疾驰过了八十里路。
身后,浩浩荡荡的侍卫们不敢拦,只敢坠在身后,一路惊呼。
八十里,彻底出了京城。
汤先生追上来,急切道:“皇上,快停下,太傅今日出海,此去交州,已经追赶不上。”
前方,快马又疾驰了几里。
而后,骤然间勒马,马儿抬起前蹄,长吁一声。
“阿昭——”他一声悲鸣,吐出一口鲜血,从马上跌落下来。
“皇上!”
侍卫们飞扑上去。
裴怀悲望着前方,直道看不见尽头,他已满脸泪水。
追出八十里,不够,他只想追着容昭而去。
可勒住缰绳,是属于熙和帝的理智与肩上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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