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长此以往,始终延续的世家、后继无人的官宦家族,全都要被新崛起的势力挤下去,改变整个大雁局势。
没有皇帝不喜欢科举。
从他手上选拔出来的人才,那些从下层人民当中被他选出来的官,支持的是他还是身后家族?
裴怀悲呼出一口气,心跳得有些快。
他看向容昭,眼神如一汪水,能将人溺在里面。
科举诞生,必然遭受反对。
昨日还赞同的官员,今日许多都变了脸,当即就有人跳出来,大声道:“容太傅,此法恐怕不妥,一次次考试,一层层选拔,岂不是耽误时间?”
另一人接话:“普通百姓,哪有才干?”
又一人道:“是呀,如今朝廷正缺人,如何来得及等着你这所谓科举?依我看,这东西不靠谱。”
容昭早就知道会有反对之事,她依旧立在那里,微微笑:“臣只是提出科举一事,既要扩大范围,整个大雁朝不是更显得公平?”
“至于这第一次,便直接从会试开始,这应当不浪费时间吧?”
如今就算扩大到全天下,底层没有经过学习,同样考不上来。
那这一次,不如就动静小点,开先河才更要紧。
“从天下选人,终究麻烦。”有人回。
裴怀悲缓缓道:“和选出好官相比,麻烦些就麻烦些,再者,就算从全天下选,那些普通百姓,未必比得上官宦、世家出身,扩大范围,不过是找寻沧海遗珠罢了。”
他这是宽慰。
但也是事实,有先太子的推行,虽然不至于文化掌控在大家族手上,可也依旧被大家族垄断。
贫寒出身想当官,根本没有渠道。
世家、官宦家族的孩子,到了年纪,扬了名声,自然而然就会被选入朝中为官,阶级固化严重。
太子这样一说,官员们稍稍放松了些。
他们的孩子从小就读书识字,耳濡目染,自然不是普通百姓可比的。
容昭这时笑道:“那这次选官,便从会试开始?发出公文,招有才之人,入京考试、选官,如何?”
裴怀悲点点头,又随口问了句:“诸位以为呢?”
百官迟疑一瞬,到底没有反对。
考一考推举的官员,这是他们昨日都同意的。
太子说扩大氛围,他们也都同意了。
此时若是再说出反对,到底不妥……
于是,所有人都点头同意。
裴怀悲再次看向容昭:“此事便交给太傅负责。”
容昭抬手行礼,恭敬道:“是。”
她再次抬头,眼中隐隐笑意,面上虽无波无澜,心情却很是不错。
科举这种东西,换成一年前,换成永明帝,换成朝中势力驳杂……她提出来,一定都推行不下去。
但如今已然不同。
容昭从两年前走到现在,从容侍郎走到容太傅,从户部到明州治水,结交了许多人,也得到了许多人支持,她提出的东西,极受人重视。
而且,如今时机正好。
朝廷缺许多人,不是只缺一两个,而是许多。
这些官员不担心自己想要举荐的人入不了朝,自然就不会那般紧张。
三位皇子刚刚被打下去,朝中风声鹤唳,官员们都正是紧张时候,生怕再一个浪尾打到自己。
皇上病重,太子即将登基。
所有人都忙着抱他大腿,想要在新皇手上,依旧被器重。
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不会反对太子。
容昭的目的是抛出科举,开个先河。
永明帝老了,不想折腾这种需要长时间拉扯的事情,但裴怀悲是新皇,未来还有许许多多年。
容昭把科举带到了他的面前,他就一定会心动,会花时间去推行。
而这,就满足了她的目的。
下朝后。
裴怀悲将容昭叫到书房,两人关于科举聊了许久。
面前茶几上,依旧摆放着容昭喜欢喝的茶、喜欢吃的点心。
容昭:“这并不是一个短时间能做到的事情,而且,还要注意选出来的是有真才实学之人,而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会之乎者也的书生。”
裴怀悲点点头,给她倒茶:“我知道,慢慢来吧。”
容昭没有再喝,而是道:“殿下,臣该说的已经说完,便先行告辞。”
裴怀悲微顿。
随即,他抿了抿唇,轻声道:“虽说如今还不会推行完整的科举制度,但是,应当让百姓们早日准备,你所说学堂之事,也当告知百姓……”
就算这两年还不会推行科举制度,但未来一定会。
提前告诉百姓,他们就会提前准备。
容昭点点头:“臣会发在报纸之上。”
顿了顿,她又补充:“不过,若是提前在报纸上说了科举与学堂之事,恐怕满朝文武都会有意见。”
只是科举已经让他们不满,再提出学堂一事,百官们还不得炸了?
裴怀悲摇摇头:“先父推行过学堂之事,如今不过是旧事重提。”
其实不一样的。
学堂和科举搭配,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是等于无穷,能改变整个大雁朝格局。
官员们被侵犯利益,必然大力反对。
不等容昭指出,裴怀悲便道:“如今只是提出科举,尚未推行,还需得等时机合适,至于他们的反对……报纸发出之事,他们的视线会被转移。”
最后一句话,很轻很淡。
容昭心头一凛,心跳都漏了半拍。
这是……
心中有了猜测,但她面上却依旧平静,只点点头:“殿下说得是。”
裴怀悲无奈:“阿昭,你对我,无需如此客气。”
容昭笑笑,不答。
正事说完,没话找话也已经说完,裴怀悲实在是没办法留容昭,只能看着她站起来,抬手行礼,而后离开。
等到她走后,裴怀悲叹口气,这才站起来。
随即,他吩咐:“招宁王入宫。”
当夜。
刘婉君陪同宁王入了宫。
裴怀悲正在照顾永明帝,顺便翻看折子,烛光之下,他的脸半明半暗。
永明帝被喂了药,所以这天夜里,缓缓张开了眼睛。
乍然间睁开,便看到一张熟悉的侧脸,以及熟悉的衮服……
永明帝伸出手,声音虚弱沙哑:“锦儿?”
裴怀悲听到动静,放下折子,看向他,声音淡淡:“皇爷爷,你认错人了,我是怀悲,裴怀悲。”
永明帝一怔,久久看着他。
片刻后,他像是才回过神,恍惚道:“像,真是太像了……”
裴怀悲没有说话。
永明帝脑子糊涂,竟然也没有注意到裴怀悲未行礼。
他想起来,爬不起来,只得喘着粗气,声音嘶哑:“你与你父亲十分相似,甚至连才干都相似,只你父亲比你更加温和,他更爱笑。”
他像是陷入回忆中。
裴怀悲声音轻轻:“我名怀悲,生来带着悲伤,怎笑得出来?”
永明帝一顿,随即,他看向他,浑浊的眼睛定格在裴怀悲身上,面上隐隐在抽动,身体颤抖。
裴怀悲站起来,高高在上地看着他:“皇爷爷,你封我为谨王,除了让我谨慎之外,是不是也想起了我父亲,裴锦?”
永明帝没说话,他想要撑着坐起来。
裴怀悲:“能亲手杀子,何必假惺惺想他?”
永明帝身体一下子泄了力道,砸在床上。
他死死盯着站着的人,浑浊的眼中带着惊惧与震惊,声音颤抖:“你知道?”
裴怀悲没有回答,反而扬声招呼:“宣宁王进来。”
很快,刘婉君带着宁王进来。
她将宁王留在里面,自己退了出去。
宁王被照顾得很好,虽然很瘦,但穿得很干净,被人细心照顾着。
只此时他低着头,嘿嘿傻笑,整个人神态癫狂。
裴怀悲声音轻轻:“三叔,不用装了,今日唤你进来,是想让你见他一面,皇爷爷身体越来越糟,恐怕撑不了多久……”
宁王面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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