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皇帝缓缓开口:“此两事可真?”
张丞相抬脚,出列,垂眸,声音平静:“真,安庆王世子容昭聘请女子为报社编辑,均已罗列在报纸之上,关于议论朝中大臣之事,也在昨日报纸之上。”
说完,张丞相从袖中抽出报纸。
御前小黄门上前接过,小心翼翼送到皇帝面前。
永明帝没看过报纸吗?
昨日就看过了。
但心知肚明,该走的形式还是要走,而且,他越是这个态度,就越是隐隐传达自己可能想要收拾报社的心思……
张丞相敏感察觉到了,越发放心。
而三位皇子则心情越发沉重。
片刻后,永明帝扫过报纸的内容,低声喃喃:“周某大人、陈某大人……报社主编白月华……”
他拿着报纸,抬眸,声音威严:“看来确有其事。”
五皇子最受宠,也最是胆大,此时立刻出列,扬声道:“父皇,孩儿有话要说!”
永明帝看向他,示意他说。
裴钦深吸一口气,神情严肃:“诸位大人恐怕误会了安庆王世子容昭,她绝无此意!”
甭管容昭做了什么,在五皇子看来,他都得给容昭兜底。
他开了个头,二皇子裴铮立刻出列。
他神情冷峻,思路清晰,一字一句:“父亲,儿臣也认为容昭绝无此意,这报纸之上无任何诋毁之言,也不涉及诸位大人名姓。”
陈御史立刻回道:“二皇子此言差矣,虽说没有明确诋毁之意,可百姓们都在议论朝廷命官,甚至贬低朝廷命官,一切祸根,皆因这报纸内容。”
他不是二皇子的人,平时也没少硬刚二皇子,所以压根儿不惧。
三皇子裴钰走出来,行礼,而后开口:“陈大人,安庆王世子容昭只是让报纸据实报道情况,百姓们的揣测怎么能怪罪容世子?他如今不过十七,年纪尚小,有思虑不周之处,诸位大人也应当体谅。”
张丞相心里咯噔了一下。
——三位皇子竟然还都帮着容昭说话!
这种局面,他们竟然还愿意帮容昭,而且不是一个,是三个!
容昭莫不是给他们下蛊呢?
张丞相深吸一口气,出列,扬声道:“除开报纸一事,容昭还聘请女子为报社编辑,此行为也能说年纪尚小吗?”
他之前已经下场,如今便要狠狠对容昭出击,绝不能留手!
上一次朝会,三位皇子帮容昭说话,镇住张丞相,也让他不会轻易冒头。
但这次不一样了,这种局面三位皇子还愿意保容昭……原因不论,他们必然十分看重容昭。
他日三位皇子当中任何一人登基,容昭恐怕都会前程似锦。
这是张丞相绝对不愿看到的!
哪怕暂时与三位皇子对上,张丞相也要狠狠给容昭一击,绝对不能让容昭就这么发展下去。
一方势力张丞相带头,牵扯了许多不喜报社之事以及不喜女子为编辑的官员,另一方三位皇子据理力争,想要保住容昭,他们的死忠党帮忙。
昨日报纸之事实在是牵动了很多人神经,别说三位皇子,现在就是棺材板都压不住某些人的怒气。
尤其是周某大人和陈某大人,上蹿下跳,无所顾忌,恨不得摁死容昭,发泄怒气。
朝堂之上,很快便吵成一锅粥。
上首,永明帝平静道:“既然如此,宣容昭进宫,听一听他要如何说。”
争吵被按下暂停键。
宣容昭进宫,那今日的结果就要看容昭如何回答了。
-
不到半个时辰。
小黄门禀告,容昭来了。
永明帝点头,御前总管扬声道:“宣安庆王府世子容昭觐见——”
门外,容屏看向容昭。
容昭深吸一口气,抖了抖衣衫,身体放松,随即睁开眼睛,嘴角挂着轻松而自然的笑容,抬脚往里面走去,脚步坚定而从容。
这是永明帝第一次见到容昭。
她穿着白衣,头戴冠玉,踏着殿外阳光缓缓走进来,不急不缓,仪态从容,嘴角带着笑容,额间一颗红痣,如神佛般灵气逼人,凤眼清澈,悲天悯人之态。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她在所有人的瞩目当中,走入大殿,行礼,金玉之声响起:“臣容昭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样一张脸,这样的仪态,让人看了心情就很不错,很难心生恶感。
永明帝抬手:“平身。”
容昭站起来,嘴角含笑;“不知皇上召见臣所为何事?臣还没吃饭呢。”
众人:“!!”
许多朝臣都瞪大了眼睛,包括跟进来却完全被忽略的容屏。
——这家伙为什么能一副拉家常的姿态?!
她不知道这是在弹劾她吗?
竟然还有心情关心吃饭问题,要是今日处理不好,她可能要吃牢饭哦!
永明帝也惊了一下,微微挑眉,声音倒是放轻了:“容昭,召你入宫是有要事,散朝后你再吃饭吧,先忍忍。”
张丞相当即心中便咯噔一下。
——永明帝对容昭的第一印象很好!
容昭委屈:“好吧,谢皇上。”
少年人的天真与单纯,总是让年纪大的人止不住宽容。
永明帝摇摇头,又道:“容昭,有御史弹劾你妄议朝臣,霍乱民心,你在报社聘请女子,有伤风化。”
抛开其他不谈,永明帝对容昭印象很好,她对永明帝恭敬中透着亲近,皇帝自然喜欢。
若不是如今处境,永明帝可能真要和容昭拉家常……
容昭闻言,一脸惊讶,诧异道:“谁弹劾我?”
众人:“……”
现在是问谁弹劾的时候吗?不是该立刻申辩吗?!
容世子的招数让人完全捉摸不透。
陈御史出列,毫不心虚;“是我。”
容昭继续反问:“你弹劾我什么?”
陈御史被噎了一下,还是重复道:“不尊圣意,私发报纸,妄议朝政,诋毁朝廷命官,动摇民心,居心叵测!”
容昭神情似乎越发惊讶,反问他:“我哪里不尊圣意呢?”
她神情古怪:“你是说皇上不让办报纸?”
她满脸都写着——不会吧不会吧,皇上才不会这么小气!
好一副阴阳怪气的白莲花姿态。
她长着一张不沾俗物的出尘脸,仪态飘飘若仙,哪怕故作姿态,阴阳怪气,看起来也十分真诚。
——让陈御史堵得慌。
这让人怎么回?!
报纸如今很受百姓喜欢,永明帝都不敢直接说关掉报社,而且,报社还是三位皇子所有,他能点头?
陈御史被噎了一下,只得道:“这倒是没有……”
容昭似笑非笑:“那你这不尊圣意的弹劾就没道理了。”
陈御史被堵得说不出话。
另一位朝臣怼道:“皇上前日让你收敛一二,注意分寸与体统,可昨日报纸竟变本加厉!”
容昭理直气壮:“胡说,我注意了。”
——无赖!
陈御史咬牙切齿,声音带着恼怒:“你注意什么?报纸上的内容引导百姓们议论朝廷命官,非议朝堂,容世子你包藏祸心。”
容昭微微笑:“哦,是吗?百姓议论朝廷命官?我怎么没听到?”
陈御史:“你莫要装傻,我们都听到了!”
容昭继续微笑:“那百姓们说了什么?你们都听到了什么?”
陈御史:“……”
说他不是个好人,说他做过的一些不好的事……
这让他怎么说出来?
陈御史当即就胀红了脸,张了半天嘴,说不出一个字。
见他“答不上”,容昭笑容逐渐嘲讽:“陈大人,你这就没道理了,你说百姓非议你,你却又说不出来他们说了什么?你莫不是冤枉我?”
她神情变得可怜兮兮,微微蹙眉,一脸被冤枉的委屈。
看得人牙酸。
“胡言乱语!”陈御史被气得手都在颤抖。
他哪里冤枉她?
他一点也没有冤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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