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照说,只当他从来没有生过这么个儿子。
于是徐霖往来成府次数多了起来。
“你们真不愧是兄弟,真是了解你大哥,他这才痊愈,大统领也刚把这事儿放下,他就恨不得见天泡在我们家。”
成荣端着茶杯,几辈子没喝过茶似的,举盏尽饮,根本就不是品茗,纯属在灌水。
徐冽白了他一眼:“没事,我大哥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最多再折磨你半个月,你只要一口咬定说不知道我的去处,他就不会再去找你了。”
成荣放下茶盏之后吞了口口水,犹豫着问他:“你没事儿别让人到府上找我啊,你说我是来还是不来呢?万一你大哥安排人跟踪我……”
“我大哥不是那样的人。”徐冽话音重了些,“他是坦荡君子,不干这样的事,心里再怎么不信你说的不知道我的行踪,也不会安排人监视跟踪,他只会登你们家的大门去追问你。”
成荣两只手举起来,做了个服软姿态:“得,你说的都对。”
“所以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有没有什么消息?”
成荣摇头说没有:“那位殿下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他的行踪哪里那么好打听的。
而且我真的……你真打算去投靠那位殿下吗?”
他总觉得这事儿实在是太没谱了点儿。
从徐冽第一次跟他说,他虽然还是在忙徐冽打听消息,可心里头老是没底儿。
成荣口中所说的那位殿下,便是昭宁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宗人令燕王赵承衍。
昭宁帝御极之初杀伐果决,兄弟手足几乎被他屠戮殆尽,他好似对燕王也有诸多不满,可终究有太后护着,他从没对燕王府出手过。
而这位燕王殿下最是个寡淡性子。
他虽然掌管宗人府,赵氏宗亲之中他身份又最为贵重,偏偏凡事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这天底下,与他息息相关之事,似乎又没有几件了。
说他深居简出倒也不至于,只是他做事从来太过随心,怎么高兴怎么来。
除了执掌宗人府外,他手上再没有别的实权。
追随他……追随这样的人,若能得他信任倚重,固然也是一条出路,只是今后都只能为燕王府效力。
况且天子忌惮,一旦追随了燕王,在皇上那里,就真的再没有出路了。
这些话他也不好宣之于口,便没有说给徐冽听。
但成荣打心眼里,还是希望徐冽能够慎重考虑的。
徐冽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有徐照在,你觉得在天子面前,我还有别的出路?”
成荣呼吸一滞,叫徐冽倒噎住:“说不得过个三五年……”
“哪有什么说不得。”徐冽摆了摆手,“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他去清宁殿求情,皇上都准了,我有什么分量可言?
总要为自己谋条出路的。
入朝出仕行不通,燕王府是个不错的选择。
难不成还去选择晋王府?那岂不是更不成了。”
“那你就不能——”
徐冽叫了成荣一声,连名带姓的叫他,显得格外郑重:“你知道我。
如果我愿意就此放弃,天下之大,我哪里去不得?
天门山当然也是可以回去的,莫说师父在,就是一众师兄弟与师姐妹,也没有不接受我的。
可我志不在此。
况且投燕王府麾下,我有信心,凭我的本事,早晚能得燕王器重。
他是宗亲,是天子胞弟,只有他肯为我出头,替我说话,我才有你口中那个说不得的未来。”
成荣觉得徐冽一定是疯了。
他原来寄希望于投靠燕王之后,再由燕王向皇上举荐,在朝中为他说项,从而入朝,立足,带兵。
这怎么可能——
“六郎,你脑子没有糊涂吧?”
徐冽的脑子当然没糊涂,也永远不可能糊涂。
天子和燕王水火之势,他不是不知。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皇上能杀了燕王吗?御极之后,无论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封了亲王,叫燕王掌管宗人府,不得不认可了燕王宗亲之中的地位。
而燕王又真的有造反之心吗?
如果他有,当初天下骚动,叛乱四起,无论燕王选择了哪一方势力,都能做到里应外合,引叛臣贼子入城逼宫。
这两兄弟,是谁也看不上谁,彼此提防,却又并不是非要置对方于死地。
至少在朝堂上,尽管朝臣都知道昭宁帝不待见燕王,可明面儿上好些工夫不是还得做吗?
他是效忠大齐,不是效忠于某一个人。
不管是燕王,还是昭宁帝。
他有能力,也有足够的忠心,缺少的,只是那个机会而已。
·
又两个月,金桂飘香的时节,赵承衍决定要登黄山。
燕王府的府兵他是不能带出京城的,他上了折子奏请,昭宁帝乐得他不在京中,于是让徐照点了五百禁军随行护卫。
一则那都是徐照一手调教出来的兵,二则五百人也不怕赵承衍有什么谋逆之举。
成荣把消息带给徐冽是在赵承衍启程的前一天。
他爹是后军都督,军中好些事会比旁人先知道。
五军都督府虽无权干涉禁军行动,但调动禁军护卫燕王出京,赵承衍的具体行程,徐照还是通知了各都督府。
五军都督府有各州府驻军的节制权,赵承衍所到之处,该谁负责,他们得心里有数。
是以成荣才知道,赵承衍是要从东城安定门出城,上官道后一路直奔黄山而去,途中并不打算在别的地方多做停留。
至于回京的日子和具体行程,暂且未定。
第二天东方还没有泛起鱼肚白,徐冽就等在了安定门外。
他行囊都没收拾什么,佩的也是一把软剑,缠在腰间,轻易看不出来。
等了足足有半个多时辰,赵承衍的马车才从安定门缓缓出城来。
徐冽轻功极好,此时时辰早,雾气又重,他以轻功靠近赵承衍马车的时候还无人察觉。
直到赶车的小厮叫嚷起来,徐冽倒也束手就缚。
马车是停下来了,随行的禁军们自然也停了下来。
赵承衍坐在马车里都没下车:“哪里来的毛贼,好大的胆子,青天白日,有禁军护卫,也敢拦燕王府的马车?”
他的语气更像是调侃,满是玩味,不似恼怒,更不是质问。
徐冽眉心动了下,平声回他:“草民徐冽。”
马车里长久的沉默起来。
约莫一刻过后,马车侧旁的垂帘被撩开,露出一个角。
徐冽看不真切里面的人,但是里面的人却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
他抬头的时候,赵承衍看见了那张脸。
垂帘落下,赵承衍沉声吩咐:“放开他,你上来吧。”
押着徐冽的禁军对视一眼,暂且没敢动。
徐冽并不挣扎,赵承衍就笑了:“你们两个加起来都不能在他手上走三招,要不是他甘心受擒,你们能抓着他?还不放开?”
护卫的禁军松了手,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徐冽堂而皇之的登了车。
他们虽然在禁军当差,但真不认识徐冽。
只知道……两个年轻的禁军又对视,觉得,这里头有大事儿啊。
马车内,碧玉香炉红木屉,好不惬意的布置。
徐冽正襟危坐,赵承衍反而玩味十足的打量他。
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
“我这么打量你,你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徐冽摇头说不会:“我来得突然,又莫名其妙,况且我现在是徐家叛子,是逆子,王爷觉得奇怪,会打量我,是情理之中。”
赵承衍双手环在胸前撇着嘴摇头:“你是谁家的叛子,是谁的逆子,我是没兴趣理会那些的。
但是徐冽,这一大清早,你在这儿等我?”
徐冽抬眼看去,没应声。
赵承衍点在自己的手背上:“让我猜猜看,是成荣把我的行踪告诉你的吧?”
徐冽眼底一亮:“王爷怎么知道?”
“你离开了徐家,徐照把事情做的绝,你几个月不露面,音讯全无,但我却知道,徐霖见天往成府跑,据说是成荣知道你的下落,他追着成荣打听你的消息来着。”赵承衍拉开小屉,取了块儿糕,朝着徐冽的方向递过去,“我离京虽然不是秘密,可我的行程却是绝密。
你既然提前等在安定门外,必是知道我何时启程,何时出城,甚至你也晓得我是从安定门出京上官道。
除了成荣,大概也没有别的人跟你说这些。
而且你虽然是自幼长在京中的,五军都督府中,能与你称兄道弟的,也只有成荣一个吧?”
徐冽有些无奈:“但愿王爷不会因此而追究他。”
赵承衍突然就来了兴致:“他不是你的朋友吗?打听我的行程,也是为了你。
怎么被抓了包,你不替他求情,只说上一句但愿就算了?”
“王爷若是深明大义之人,晓得我此来没有恶意,大概也不会真的追究。
可王爷要是觉得,即便我没有恶意,也不是为了行刺,成荣的所作所为也是不为王爷所容的,即便我求了情,王爷也会追究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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