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玉明的性子倔,哪怕她肯听太上皇几句规劝,却也不意味着太上皇一定能够说服了她。
她敢明目张胆的抗旨不遵,也可以拒绝他的婚书。
如果这纸婚书姚玉明拒绝了,二十年的情分,就真的走到尽头了。
没有一丝挽回的余地。
姜子期抿紧了唇角,好半晌也没有给辛程回应。
“你……”
“你能把明康叫回京吗?”
辛程当场愣住了,半天没敢相信似的,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姜子期眼底的亮光又黯淡下去:“那你给我几天时间考虑一下吧。”
算不上是不欢而散,但辛程一定是空手而回了。
宋乐仪对此也没有太多不满,毕竟这不是说上街去买几块儿糕的事。
“他为什么非要把明康叫回来谈啊?”
辛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你真的没想过,姚玉明回拒绝他的婚书吗?”
宋乐仪瞳孔一震:“为什么?明康把他带在身边养了二十多年啊!当年姜氏一族是毒杀天子的谋逆大罪,明康费了多少心思,给元元出了多少力气,才在姜氏一族大厦倾颓的时候把他给救了出来的!
为什么明康会拒绝他的婚书?”
辛程也有些无奈,收回手之后坐在她身侧,攥着她的手,耐心的劝着:“正是因为姚玉明看似这样用心,这样付出,你们都先入为主的认为,是姜子期不愿意与她成婚,是姜子期不喜欢她。
乐仪,你这样喜欢我,会不会到小倌馆去逛啊?
我跟你说过这件事,你好像一直都没有细想过。”
他冲着宋乐仪摇头:“姚玉明去了,留宿,宿醉,姜子期照顾了她一夜之后搬出姚府的,再然后姚玉明就赌气离开京城了。
难道不是她做错了事情吗?
我就不说从前那些,单说这件事情。
姜子期离开姚府,显然是因为这件事情而生气了的,姚玉明不是应该满心欢喜的去哄着他,顺着他吗?
偏偏她不是。
她就这样子离开了京城,一走三个月,撂下京城这么多的事情不管不顾,也不考虑姜子期之后处于风口浪尖和水深火热之中。
你还是认为,这是喜欢吗?”
宋乐仪彻底呆住了。
她是真没想过,姚玉明可能不喜欢姜子期这件事。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会这个样子呢?
“那当年……”
“不管当年因为什么,在姜家落败之后,姚玉明要做这件事情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困难。”
辛程掰开她的手心儿,放了块儿糕上去:“你仔细想想看,她给那位出力,她没得好处吗?二品女官是不是只有她一人,还因此执掌姚氏一族,她得到了她想要的。
权势,地位,还有一个姜子期。
而那个时候那位已经掌握了大局,要从姜家弄出一个姜子期就更不是什么难事了。
乐仪,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交易而已。
姜子期他自己最早看清楚这一点,才没敢对姚玉明动心。
后来——后来种种,也只有人家自己明白。”
他一面说,一面摇头:“姜子期不想轻易写下婚事,唯恐姚玉明不答应,二十年的情分也就走到了头。
你别看他跟姚玉明有一双儿女,但是只要姚玉明不想,他就什么也干不了。
姚玉明对他,可还不如那位对徐冽。”
这倒是。
赵盈对徐冽好歹是尊重的,如今徐冽辞官离京,一年里有八个月时间都陪在晋州,赵盈也没有拒绝过他。
“那这件事……”宋乐仪咬着下唇,“这样吧,先写封信送到晋州,看看元元怎么说,叫她好好跟明康谈一谈。
都四十岁的人了,这把年纪,成就成,不成就一拍两散。
她跟姜子期之间的闲话,上京都传了二十年,还不到个头的吗?
任性也该有个度。
如今是给皇帝皇后弄成难关了,她自己惹出来的麻烦,也该叫她自己妥善处置了,总不能一味的纵着她,难不成还纵着她到百八十岁吗?她倒真成个孩子了。”
辛程知道她生气的缘故是在哪里,也不拆穿她罢了。
安抚了好一场后,把她吩咐的话一一都应下来,才又哄着她吃了两口粥,出门往书房去写信准备送往晋州交到赵盈手上去,余下一概后话暂且不提而已。
第378章 自作自受
辛程的书信是在半个月后送到晋州赵盈手上的。
彼时赵盈用回了自己的原名虞元盈,开了几家铺子,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门,坐在家里收钱看账,真有个什么事情,也都是交代徐冽去办。
书信还是徐冽从外头带回来给她的。
那天姚玉明不在府上,一大清早带了丫头出城去道观蹭人家的素斋,说什么在家里大鱼大肉实在是吃腻了,要到黄昏时分才回城来。
赵盈抱着一盘葡萄窝在徐冽给她搭好的葡萄架下翻账本,远远地瞧见徐冽,冲着他招了招手:“你不是到东城的庄子去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徐冽往竹床边儿上坐下去,伸手去捏她盘子里的葡萄:“出门的时候遇上来送信的小厮,就没去,先回府了。”
那八成不是出门时候遇上的。
赵盈也没细问:“谁的信?”
徐冽从怀中掏信的动作就收住了,她既然问了,就是懒得看,等着他说给她听的:“皇帝跟皇后想让明康和姜子期成婚,免去京中的蜚短流长,再整治小倌馆盛行的风气,不过不愿意下旨赐婚。
辛程夫妇商量过后去见了一趟姜子期,希望他先服个软,写下婚书送到晋州。
原本想着明康见了他的婚书,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但这个事儿吧……”
赵盈好似来了兴致,稍稍坐起来一些,挑眉看徐冽:“辛程怎么说?”
“辛程信上的意思是说,姜子期心里是有明康的,怕的是明康并不中意姜子期。
他去见姜子期,姜子期希望他能说服明康回京商谈此事,而不是贸贸然送来一纸婚书。
所以他就写了这封信,让我们想想法子。”
徐冽把两手一摊:“婚书是没有,连个态度也没有。”
赵盈就啧了一声:“怪不得躲到晋州几个月,怎么劝她都不肯回京去。”
“你又知道了?”
“皇帝发愁的是上京男风盛行之事,并不是明康跟姜子期的私事,他们俩这么不清不楚的二十多年,谁爱管他们的破事儿了?”
赵盈索性坐起身来,把怀里的那一盘葡萄往竹床上放下去,扬声叫挥春。
徐冽先拦了她一把:“你要做什么?”
她虚在徐冽手臂上推了一下,挥春已经掖着手近前,赵盈才沉声吩咐:“你带着人去一趟观里,叫明康回来,我有事情问她。”
挥春先是应了一声是,跟着才问的:“要是……”
“她不回来,就把她押回来,去。”
·
赵盈是跟着姚玉明一起回京的。
离开京城也有五六年的时间,走的时候有太多舍不下的人,但真的在外面海阔天空,又全然不惦记着了。
如今回来,恍若隔世。
姚玉明不情不愿的回了姚府去,赵盈就搬进了赵王府去住下来。
虞令贞本来说要叫她搬去未央宫住着,她不肯,虞令贞也没有再劝。
朝野上下都晓得这位太上皇回了京,偏偏住在宫外,朝臣们上了几回折子奏请太上皇回宫,虞令贞一概不予理会,又折腾了七八日光景,才算揭过去不提。
大婚是不可能大婚的,姚玉明没同意,姜子期也没再提过这个事儿。
不过赵盈有办法的很。
她回京之后,住了有小半个月,京中男风盛行之势仍旧不减,到了十月底的时候,她把虞令贞叫出了宫。
天子离宫,排场大着呢,然后隔天百姓便都知道,年轻的皇帝在赵王府跪了足足一个时辰,聆听太上皇训教。
第三天虞令贞就下了旨意,严办了那些小倌馆,百姓当然是对姚玉明指指点点,朝廷里紧接着就又一道旨意褫夺了姚玉明身上所有的封赠。
什么二品女官,什么明康县主,她现在什么也不是,就单单是个掌管着姚氏一族的家主而已。
可她从来也不在意这些了。
赵王府如今可热闹得很。
赵盈离开京城这么些年,大家都难得聚在一起,如今好不容易回来,赵王府里人来人往就没断过。
姚玉明撇着嘴吃橘子:“现在好了,他做了国子监祭酒,我倒成了什么也不是的。”
宋乐仪冷眼剜过去:“不是你咎由自取?”
她到如今才算彻底看明白。
辛程又说对了。
姚玉明这辈子,最爱的只有她自己,别说姜子期了,就连她的一双儿女,她也没有多爱。
孩子还不是一直都是姜子期在带着,长大一些,送去了天门山,远离了京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必纠结于自己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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