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霖眼角抽了抽。
他们家也是受害者好吗?
知道她委屈,但他们家不委屈吗?
徐霖算是看明白了,徐冽指望不上,这位殿下也不是多好说话的主儿。
他抿唇:“臣与家父商议过,连岳丈大人那里也去回过话,只怕皇上为殿下的事正在气头上,太极殿上不开口,我们现在若进宫面圣去求,那是火上浇油,只会让事情更糟。
臣知殿下委屈,蒙受不白之冤谁不委屈?何况殿下千金之躯,连臣也为殿下不平的。
可是稚子无辜,殿下是心善之人,臣今日来便是想求殿下慈悲,此事也只有殿下去皇上那里开口,恐才能成。
若成,无论孩子找不找的回来,臣全家上下自都铭记殿下恩情,永世不忘的。”
欠了人情早晚都是要还的。
他敢说这话,来之前就一定跟徐照还有韦一行都说好了。
这个人情欠的也不亏。
他女儿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没有天子金口,谁敢擅挪禁军私用?
赵盈也不是要拿乔托大的人,人家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且丢了孩子谁不着急:“徐大人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再不答应,未免太不近人情。
不过有件事,我提前知会你,你心里有数,回了家也告诉徐统领一声,别回头私底下骂我赵盈办事不厚道。”
她肯松口徐霖就已经万分欣喜了,眼下再没有比把孩子找回来更要紧的事。
于是他连声应下:“殿下只管说,臣回家便告诉父亲去的,殿下若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我们也一定……”
“你们什么都不用做,安生在家等消息就是了。”
她话一出口,徐冽眉心已经一挑,低头看她。
徐霖后知后觉:“殿下?”
“我在禁足,不宜入宫,稍晚些会让奉功替我进宫一趟,但无论父皇是调动禁军还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手,我都会请父皇以徐冽为主事之人,搜查走失女童下落,之后若有什么,徐统领和徐大人你们只与徐冽去说,再不必来问我。”
赵盈长舒了口气,面容恬静,好似心情不错:“禁足的人嘛,得静心思过来着,外面的事情我没兴趣管,不过徐冽好像挺有兴趣的。”
她在给徐冽出气。
徐霖呼吸微滞。
怪不得徐冽刚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赵盈真是够护短的。
她身边的人,受不得半点委屈。
哪怕是从前的委屈,她也要想尽办法讨回来。
此事若为父亲知晓,肯定又要发一场脾气,偏为了熙儿的事,又不得不忍耐。
若是皇上点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倒还好,要是禁军……
不必想,赵盈话都说出口了,她肯定让周衍去皇上那儿求请调用禁军。
父亲是禁军统领,徐冽却为主事。
真亏她想得出来。
他把目光投向徐冽,徐冽冷肃着一张脸,根本就没有要开口的打算。
徐霖一咬牙,只能应下来:“自然全凭殿下做主。”
赵盈满意的笑起来:“有徐大人这句话就好,那我就不送了。”
她还真是干净利落。
徐霖只好起身告礼,还得要多谢她一番。
他本来以为徐冽会送他出门,却没想到徐冽始终站在赵盈身侧,连眼神都没多分一个给他。
徐霖一时气结,转身出了门大步出府去不提。
“殿下其实不必如此。”
赵盈横他:“刚才怎么不说?”
徐冽深吸口气:“殿下为我出气,我不能当着大哥的面拆你的台。”
所以她就说嘛,徐冽是个极上道的人。
比周衍心狠,比李重之有眼色,又比杜知邑谦逊。
赵盈笑着问他:“我当然知道大可不必,徐家和韦家在此事上欠了我一个人情,原都好好的,我非要把你推出去膈应徐照,是多此一举,用不着你告诉我。
可是徐冽,我这么做,除了尽可能的替你出一口气外,自然还有别的用意。”
徐冽心头微动:“殿下还是希望我入朝。”
“我说过不会逼你就是不会逼你,徐熙是你侄女,你也为她担忧,让你做主事之人也是免你往来打听麻烦,找那几个孩子有什么进展,你随时都能知道,事情结束之后,你如果想通了,肯入朝为官,我会在父皇面前替你请功。”
她看徐冽嘴角抽动,打断他:“找得回来是有功,找不回来是有苦劳,用不着你操心这个。但你要还是不愿意,这事儿就当我没提过。”
第173章 只有孤可以
赵盈的心情似乎也并没有因为被禁足而坏到哪里去。
她照样是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身边的人为她着急生气,她自己却没事人一样。
一直到中午吃过了饭,打发人到前院去问过周衍,知道那几个老百姓还被关在司隶院的牢里,不过周衍安排的妥当,把人单独关押的,又叮嘱了看守的校尉万不许苛待,竟连中午饭都是好吃好喝送进去的。
赵盈才从后院挪动出来,端的是要去见上一见的架势。
徐冽嘴角抽动了五六次,到底还是在她跨出垂花门时劝了一句:“那些人有周衍应付就行了,殿下实在不必去见,乡野村夫,口中污秽,虽然是家中走失孩子着急又可怜,但我看着,真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赵盈噙着笑回头去看他:“是因为徐家没有人来闹,你才越发觉得他们是无理取闹?”
徐冽抿紧了唇角不说话,但显然是十分认同了赵盈所言才会如此。
赵盈背着手缓步往前走:“你也会说他们是乡野村夫,斗大的字不识几个,难道指望他同你大哥那般通情达理吗?
这件事原本就不在于女童走失案本身,而在于沈殿臣和姜承德想如何拿捏我。
徐照和你大哥在朝多年,韦一行虽是个莽撞人,但又不是全然没脑子,不然他凭什么在枢密使这位置上一坐就是十三年?
我之所以让你们劝不下就抓起来,只是免你们白费唇舌而已,就即便把他们抓了,他们也不会冷静下来。”
徐冽呼吸微滞:“那殿下还去?”
“他们关在大牢里,还能伤了我不成?你不是还跟着呢?”
他担心的哪里是这个。
那些人真的满口污言秽语。
他虽也在坊间浪荡混迹过,可出身教养摆在那儿,那些话连他听来都觉得不堪入耳,何况赵盈?
果然进了大牢,小校尉领着赵盈和徐冽往关押那几个老百姓的牢房去时,越是靠近,就已经能听见骂骂咧咧的叫嚷声。
司隶院平素并不关押人犯,赵盈也从不喜欢把人带回来关起来,譬如从前陈士德和冯昆乃至胡为先的案子,能尽早了结就都尽快结了案。
周衍等人不太能理解她的这种心态,就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只是每每想起前院大牢之中还关着人,案子悬而未决,她心情就总会变差。
是以周衍虽说是把人安排起来单独关押,实际上这司隶院大牢里也就他们几个。
牢中空旷,又本就昏暗不见天日,那些嘶声力竭般的骂骂咧咧就更显得刺耳。
徐冽黑了脸:“我就说殿下不该来。”
赵盈却面不改色:“他们骂我两句,我会掉块肉吗?”
她倒是想的挺开的。
徐冽比她的步伐迈的大了些,往前上去几步,叫那小校尉:“你们都是死人?嘴里这样不干不净,不会堵上他们的嘴?李重之是怎么教你们做事的?”
小校尉又觉得理亏,又不敢得罪徐冽。
谁不知道徐小郎君是殿下面前的红人,就是见了司隶院中诸位大人也从没有说客客气气的。
他分明身无官职,昔年武状元头衔也被撤了,一介白衣而已,这样有底气,还不是仗着殿下待他不同。
“我这就去,这就……”
“不必了。”赵盈叫住人,在徐冽肩头拍了拍,“我听都听见了,你吓唬他干什么?我一会儿还要问话,你把他们的嘴给堵上了,我还问什么?”
徐冽脸色仍旧不好看,可她这样说,他果真就敛了神色往她身后站。
那小校尉多看了两眼,急匆匆收回目光又不敢再看。
转过拐角在长廊尽头的一间牢房,赵盈远远的就能瞧见七八个壮汉。
是真的壮。
这些人除了屠户和铁匠,也大多是靠卖力气吃饭的,年纪最长看起来也不过四十多,一身的力气,显得格外精壮,加上常年在外风吹日晒,有些皮糙肉厚,肤色黝黑却健康。
赵盈站定在门口时,牢里那些人的叫骂声有一瞬停住。
而后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就是她!她就是永嘉公主!害了我们孩子的!”
赵盈拧眉:“你们?你们家的女孩儿都走丢了吗?”
说话的男人左脸靠近耳边的地方有一道很明显的刀疤,看起来是经年的旧伤,只是因他肤色黑,那刀疤才更显眼。
圆脸,大长眼,连心眉杂乱无章的长在脸上,透出一股子凶狠。
赵盈看他身上穿着打扮,目光又扫过他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她去看徐冽,徐冽沉声叫那男人:“刘屠户,你带着头骂骂咧咧,骂的是天家公主,官居一品的司隶令,你们这些人,跟着他辱骂公主殿下,又有几条命够陪他犯横的?”
徐冽的名号,饶是他们这些乡野村夫,也都是听过的。
昔年徐小郎君一手五虎断门枪耍的出神入化,武举路上无敌手,他们这些人谁不知道?谁不羡慕的?
偏这一位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个中好手,更不知惹得京中多少闺阁女孩儿为他倾心。
年纪轻轻,已负盛名,天子金殿点新科,一句“生子当如徐六郎”又不知羞煞多少高门郎君。
后来种种,实属可惜。
眼下徐冽都不必端什么气魄与架势,他站在赵盈身侧,口出维护之言,面色阴沉,语气冷肃,众人便心生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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