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荣鑫微怔,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咬了咬牙:“小人今日所说,一定值得殿下保小人一命来做交换。
您是高高在上的永嘉公主,小人也不敢有半分欺瞒,若有所隐瞒,或是说了半句谎话,您要小人死,比碾死只蚂蚁还要简单,小人也不敢冒这样的险到您面前来胡说。”
他把姿态放的极低,是会叫人舒心的说法,毕竟天下人都爱受人吹捧。
只是赵盈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她更好奇的,是许荣鑫将要吐口的那些,他口中所谓值得交换的事情。
于是她缄默下来。
沉默代表着默许,许荣鑫长舒口气:“殿下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去朝避世的云南白氏嫡子,白堂琴吗?”
他话一出口,便听得屋中倒吸凉气的声音。
再抬眼看去,端坐着的三个人,甚至是一旁站着的那位,个个变了脸。
赵盈咬牙:“你是说,玉堂琴就是许宗背后的高人吗?”
她又仿佛没有那么意外……这不应当的。
许荣鑫点头说是:“玉堂琴隐居扬州,他所住之处,就是许宗为他选的。
这些年许宗行事,或遇上有棘手难办的,便去请教玉堂琴。
至于说借姨娘做幌子,做出如今的名声,这法子便就是玉堂琴说与他的!”
果然是玉堂琴!
赵盈咬牙切齿,颇为愤恨。
这法子实在阴损。
当初她怀疑玉堂琴和城中有所联系时,她首先便想过章乐清。
直到之后住在许家,又发现许家藏着秘密,她总觉得许宗的宠妾灭妻和他骨子里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时,她自然也就考虑过许宗。
可那时一切真相没查清,她不愿把玉堂琴往最坏处去想。
先帝那样器重爱惜的人,竟然会是如此不堪的!
郑氏……她见过郑氏是什么做派,虽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然郑氏何辜,要他们这样算计她,把她推到风口浪尖,背负骂名几十年。
还有许宗的发妻黄氏。
无论黄氏是否在内宅中耍手段对付郑氏,赵盈都觉得,那本该是个明艳的女人,只不过是折在了许宗的内宅而已。
然而这一切,居然是玉堂琴一手造成的!
赵盈胸口憋着一团气,就堵在那儿,不上不下的。
薛闲亭知她心中不快,便把话接过来问道:“玉堂琴是什么样的人物,又怎会和许宗勾搭成奸,为他出谋划策?”
那是先帝朝时的大才名臣,没有荣禄公主一段旧事,到昭宁帝一朝,放眼朝中这些人,谁又比得上玉堂琴分毫?
便是沈殿臣也要退居下去,将内阁首辅这位置老老实实交给他。
许宗又算是哪个路子上的人物,也配叫玉堂琴为他谋划。
许荣鑫磕磕巴巴的:“那是因为许宗曾在二十多年前,在云南,救下过一条人命——”
他拖长了尾音,叫殿下:“殿下可知那关家姑娘,并不曾中毒而亡!”
第144章 藏在深山的宅邸
云南关家,本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
关家姑娘是怎么和玉堂琴这个白氏未来荣耀成了青梅竹马,赵盈不得而知。
然则关氏一族为天下人知晓,正是因为二十多年前的一桩惨事。
他们家的姑娘何其无辜,却要遭荣禄公主毒手戮杀。
许荣鑫说什么?
关家姑娘根本就没有死!
二十多年前,许宗身在云南,救下了关氏?
这怎么可能?
荣禄公主昔年盛宠于先帝,虽不参政议政,却权势熏天。
不然她是凭什么能假传圣旨至云南。
朝廷三省六部之中,皆有其爪牙。
区区关氏,是怎么从她手心里逃脱?
赵盈后槽牙一紧:“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许荣鑫当然知道!
这是什么样的秘密,其中有牵涉到多少人,他怎么敢信口雌黄!
怎么敢在赵氏子孙面前信口雌黄!
于是他忙不迭又叩首磕头,正经拜礼:“小人知道,小人所言绝无半句假话,小人方才说了,若有半句虚言,殿下要小人死,小人便没有活路。
这也是为什么小人胆战心惊,想求殿下护小人一条命!
这样隐秘之事,只怕若非小人于殿下面前揭露,这世上再无人知晓关氏未曾身死,许宗又以救下关氏的恩情胁于堂琴先生。”
这不对。
赵盈脑子快速的转动着。
如果说从一开始许宗的一切谋划就全都出自玉堂琴之手,那么二十四年前玉堂琴隐居,局于扬州妙清山半山腰,三间茅草屋也是许宗为他所建,而许宗又在二十三年前与青梅竹马的郑氏无媒苟合,且珠胎暗结,之后匆匆娶黄氏过门,再将郑氏收房,等许汴山出声,抬做姨娘。
这一切,岂不都是玉堂琴的谋划?
什么青梅竹马,什么感情甚笃,都是假的!
玉堂琴就为了一个关氏,这样造孽吗?
那宋子安所说,许宗在妙清山私开朝廷金矿之事,他又是否知晓?
若不知,怎就那样巧,他就住在妙清山啊……
赵盈一时头疼,压着鬓边太阳穴处揉了两把。
挥春掖着手进门,匆匆瞥了一眼许荣鑫,踱步上前,附在赵盈耳边说了两句什么话,声音压的极低。
赵盈脸色微变,叫徐冽:“你先把他带下去,过后再说。”
许荣鑫没得到他想要的承诺,更不知赵盈是什么样的态度,本想多问两句,但见赵盈神色不对,又不太敢开口,唯恐惹怒了她,反而弄巧成拙。
好在不是要送他出府,只是可能要见什么更要紧的人,才将他暂且放到一旁去。
念及此,他撑着地,缓缓站起身,再同赵盈等人拜别礼,跟在徐冽身后老老实实的出了门。
等他出门走远,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赵盈才吩咐挥春:“那把人请进来吧。”
应是宋子安了。
宋怀雍与薛闲亭对视一眼,心下了然,转而又问道:“不用我去迎他?”
赵盈摇头说不用:“他既要择赵澈为主君,当日我说过,私下里他仍是我的小舅舅,公事上便是君臣,迎他做什么?”
那今天来就是公事了。
还挺巧的。
许荣鑫刚在这儿告发许宗一场,扯出二十四年前的一场辛秘事,叫他们都大为震惊。
那头宋子安就带着消息过府来。
要么是许家金矿事,要么就是扬州官场事。
可事实上——
薛闲亭抿唇:“只怕扬州官场不干净,也和许家脱不了干系。”
那是自然的。
占山封山要是他干的,章乐清最起码就没少收他的好处。
即便不是他,他在扬州经营这么多年,说是广施善德,但从不受官场上的压迫,便可见一斑。
赵盈深吸口气,没应声。
宋子安来时脸色阴沉,不太像是他往日做派。
赵盈一眼瞧见,心里就已经有了数。
他素日行事乖张,如今倒也知事乖觉,自上次一番交谈,他心中对赵盈如今行事作风摸了个大概清楚。
一进门,倒端着三分恭敬同她见了礼。
赵盈就知道上回那些话没白说,宋子安也是真听进去了。
说不得有些人就是要这样刺激一番,才能真正明白其中道理。
不然总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无论选择什么样的路,于旁人都是恩典,这样的想法可要不得。
她噙着笑叫他坐:“脸色这样难看,查到什么了?”
“金矿他没开。”
短短五个字,说出口来,却叫人听出丧气。
宋子安也的确是有些灰头土脸的。
先前觉得他是面色沉郁,现在配上这句话,想想当日他豪言壮语说许家私开金矿,的确是该他垂头丧气。
弄错了,大言不惭到赵盈面前,以此为所谓的第一功,要投诚。
结果查到最后,还真不是。
赵盈果然也沉下脸:“你可真有意思,在扬州府六年,两三年前就怀疑了此事,竟没有私下里调查清楚,如今我奉旨钦差而来,你就红口白牙来告诉我。”
她啧声,咬重了话音,叫了一声小舅舅,听起来阴恻恻的,而后又道:“我要是软和好说话一点,费工夫自己去查,倒叫我白费事儿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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