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的丫头换成了黄氏身边的大丫头霓裳。
从宴客小楼出来,向西北方向走了都不到一箭之地,许晚明竟好似一早等在竹林下。
其实她生的很美,像她母亲多一些,眼角眉梢之间,已足可见是个美人坯子,再长大一些,只怕要引得这扬州府中适龄少年郎争相讨好献殷勤。
无论容色还是身段,她都比许晚如姐妹更出色。
郑氏穿金戴银,恨不得把许宗的宠爱全都穿在身上给人看,许晚明却不然。
从头到脚极尽淡雅之能事,立于竹下,再配上她瘦长身量,细腰长腿,倒有几分仙人姿态。
这是回满庭芳的必经之路,霓裳面露为难之色,回头看了赵盈二人一回:“薛姑娘,四姑娘估计是有话跟姑娘们说。”
她为难什么,赵盈心知肚明。
黄氏私下里一定叮嘱过她,别叫郑氏母女往她们跟前凑。
倒不是怕郑氏母女讨了她们的好,而是怕郑氏母女过分丢了许家脸面。
可姨娘都上了席面了,面子里子早都顾不成了。
宋乐仪接过话,说无妨,也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叫她且一旁等一等,便挽着赵盈的手径直迎上许晚明的方向。
霓裳显然松了口气,赵盈反握在宋乐仪手背上:“你觉得她怎么样?”
尚有一段距离,许晚明回了身,也看见了她们。
看不真切她脸上的表情,她也听不清楚她们说话。
宋乐仪眯眼:“听说她从小养在亲娘身边。”
那就没什么好的了。
赵盈笑吟吟的:“先前你说最爱看美人,才总喜欢盯着我看,我还怕你见了容色过人的小娘子,就要被人家勾了魂呢。”
宋乐仪在她腰窝上拧了一把,别的话就不多说了。
许晚明也踱过来三五步,蹲身见了个礼:“方才席间也没能说上两句话,三姐姐回去吃药,五妹妹是坐不住的性子,这会子不知往哪里疯玩去,我一见两位妹妹便觉亲切,一见如故大抵也就如此,这是要回满庭芳吗?”
堵在回去的必经之路上,这不是问的废话吗?
宋乐仪听她姐姐长妹妹短就觉得刺耳。
她从小豪横惯了,谁也不敢指着她宋乐仪的鼻子自称一句姐姐,赵盈就更不必说。
美人是美人,柔婉也是真的看起来相当柔婉,举手投足尽是江南做派,可许晚明眼睛里藏不住的精明算计,也像极了她母亲。
她的心思溢于言表,一眼就能看穿。
这样的人反而没什么可怕,只是不讨人喜欢罢了。
“四姑娘不是知道我们要回去吗?不然也不会站在这里等我们了。”宋乐仪面上在笑,话却不怎么客气。
许晚明也微怔然,大概对自己的美色太过自信,觉得自己男女通吃,实在很少人前吃瘪,万万没想到宋乐仪不吃她这一套,一开口就差点儿把她给噎死。
“我们家宅院大,其实也可以四处逛逛的,江南一代的建筑风格和京中不同,自带着一派婉约,小姑娘家大多喜欢。”
她很快调整了情绪,见宋乐仪不好对付,便把目光投向了赵盈:“席间我娘……”
“不是姨娘吗?”赵盈一双水泠泠的大眼睛闪了闪,写满了疑惑,“我听底下的小丫头一口一个郑姨娘,便以为那是姨娘,原来是平妻吗?”
“不……不是……”许晚明喉咙发紧,可这小姑娘看起来天真的很,眼神那样干净明亮,实在不像是故意给人难堪,“我从小是养在姨娘身边的,母亲面前回话时也是这样叫法……”
那可就太没规矩了。
大内禁庭规矩最严苛,赵盈从小在宫里长大,当然看不上她这样的。
只是面上也没有表露的更明显,哦了两声:“姨娘是不知道,随口叫了一声,我虽不大高兴,也知道如今客居许家,许老爷对姨娘上心,我们是客人,自然不好跟姨娘置什么气,更不会同姨娘置这份儿闲气。”
她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子郑氏不配的意思,许晚明真是笑不出来了。
赵盈看她脸色变了又变,心下嗤然:“四姑娘是专程来赔礼的吗?”
她不是啊!
娘和大哥都说,京城小宋大人书信告知,托付许宴山此事,这三人身份只怕贵重,不然也不会劳动小宋大人堂堂吏部侍郎的嫡子来开这个口,所以这三人出身便自在小宋大人之上。
吏部侍郎府的公子都比不过啊,那该是什么样的尊贵。
父亲对娘几十年如一日的宠爱有加,大哥自己也争气,许宴山当年不肯再下场科考,父亲自是对他有诸多不满的。
现在父亲年纪慢慢大了,许家这样大的家业,早晚都是许宴山的,他们母子三人能捞着多少呢?
这样好的机会,结交了这样的人,得了薛氏兄妹三人的欢心,若再争气一些……再争气一些……
许晚明眸中闪过精光,真正把算计写满了一张脸。
她不自知,赵盈和宋乐仪却看的心惊。
这姑娘究竟想干什么?
那种算计中带着近乎疯狂的偏执。
头脑简单,手段拙劣的算计没什么,但就怕人有了执念。
看来许家也是是非之地,实不宜久留。
许晚明抿唇,竟把赔礼那样的话一概忘了似的,照旧笑的春风得意的模样:“薛家妹妹要还是不高兴,我自然要替姨娘赔礼。
扬州府好玩的地方很多,两位妹妹总在府上闷着也无聊,我知道妹妹身体不太好,但大哥说生了病的人总闷在屋子里对身体反而更不好,先前就劝三姐姐多出去走动见见人来着。
不如我陪两位妹妹逛逛扬州府吧?”
宋乐仪不动声色的把赵盈往身后藏了一把:“我的气色都是吃药吃出来的,内里实在撑不住,吃一顿饭便觉得精神不济,眼下要回满庭芳休息,更别说到外头去逛了。
况且我兄长出府了,我们姊妹不好出门,不回禀兄长就擅自出门,晚些时候回来,兄长要说教骂人的。”
她一面说,匆匆见了个别礼:“一则我身体不好,二则我们家规矩严,四姑娘好意我们姊妹心领了,就先回去了。”
她错了身要从许晚明身边过,霓裳一直留意她们这边的动静,见状快步跟了上来,在许晚明要开口挽留之前,接了话顺势请了她二人前行,只留下拒绝的背影给许晚明不提。
第133章 好言相劝
直到薛闲亭在满庭芳的小院里把偷听墙角的许棠山抓个正着,赵盈才笃定了这是个被宠惯坏了的女孩儿。
所谓宠坏,大抵一天到晚便只知吃喝玩乐,也不晓得人间疾苦,对人情世故更是不通。
似许家这样的人家,把女儿养成这样,也不算十分稀奇。
家里有银子,许棠山又是幺女,就算真的养坏了,了不起行过及笄礼,招婿入赘。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不知有多少人肯干呢,确实没必要拘着小女儿学规矩,逼着她端庄持重。
那种贤良淑婉的大家闺秀,高门之中养出一个,来日高嫁,足够了。
许棠山同她两个大眼瞪小眼,一双小手背在身后,圆嘟嘟的小脸上写满了警惕。
赵盈回想了一下,吃饭那会儿小姑娘没吃几口饭,一双桃花眼也总在她和宋乐仪之间游移,状似打量。
郑氏几次三番献殷勤,只要一开口,小姑娘脸色就变得难看。
还真是年少不知愁滋味,把那点心思全都写脸上了。
黄氏也是真疼她,什么也不教给她。
照这么看来,许宗对这个嫡出的小幺真是不错了。
“五姑娘,你怎么学人听墙角呢?”
许棠山冷着一张脸,端的是一本正经:“我瞧见许晚明在竹林下等你们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我母亲和姐姐说,你们是好人,我分不清,但她们说的不会错,所以我来听一听,看看你们有没有受许晚明的蛊惑。”
她比赵姝也就大不了多少,十岁左右的孩子还是奶声奶气,稚气未脱的。
她站在人前,个头太矮了,完全就是个孩子。
偏要这样严肃认真的说话,反而搞笑得很。
不过她意思表达的却很清楚。
并不是提防她们,而是怕她们上了许晚明的恶当,受郑氏母女蛊惑。
看来她对许宗就是这种看法了。
赵盈失笑:“四姑娘能蛊惑我们什么?难不成她会妖术,竟能蛊惑人心吗?”
许棠山皱着眉头:“你可不要小看了她。”
薛闲亭听她说起话来没头没脑,想起许宴山的叮嘱,真想提了她领口把人扔出去,再三忍了,才客客气气叫了一声五姑娘:“我们去玲珑斋买了好多糕点,你二哥直说有几样是你最爱吃的,特意买了好多给你带回来,你不去找他要糕吗?”
许棠山脸色越发难看,虎着脸回头瞪他:“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吗?拿这种话也想打发我走?”
臭脾气的小姑娘他长这么大也就应付过一个赵盈,但赵盈的坏脾气里还带着三分有礼,也不会像眼前这一个这般讨嫌。
果然他还是不会同小女孩儿相处。
薛闲亭头疼,目光转投向赵盈。
赵盈笑着摆手:“我们说会儿话,兄长去休息吧,没事的。”
她既这样说,薛闲亭便躲了个清闲,转身出了门。
许棠山冲着他背影冷哼了一声:“我是认真的,没有跟你们开玩笑,郑氏和许晚明憋着一肚子的坏水,你们客居在我们家里,又是我二哥朋友的朋友,那就是我二哥的朋友,我劝你们离许晚明远一些,能多远就多远,她是个麻烦精。”
她坐在官帽椅上,一双脚碰不到地面,双腿悬空,一递一下的踢着裙摆,别说面上表情了,就连语气中也满是嫌弃:“我是昨天晚上偷听来的——”
她猛然收声,想起什么来,抬眼又看过去:“你们不能到我娘那儿告状。”
这么半天都是她在自说自话,宋乐仪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有些聒噪,但心眼是不坏的。
她想起来之前在上阳宫横冲直撞的赵姝,还有大理寺卿家的六姑娘,说不得这年纪的女孩儿,如今都是这样的。
还是赵盈小时候可爱的多。
“五姑娘有话不妨直说,若真是好心相劝,我们也不会到夫人面前去告你一状,白叫你受罚。”
人家说什么,许棠山就信了什么。
宋乐仪说不会告状,许棠山就松了口气,喋喋不休又说道:“郑氏跟许晚明早商量好了,你们是京城来的贵客,我二哥那样郑重其事,连我娘都特意安排人收拾出满庭芳,又从库房寻了好些名贵盆景摆过来,八成是你们身份贵重,怠慢不得。
她们想着借此机会攀上高枝,将来还指着你们跟我二哥夺家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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