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那时候告诉儿臣,他们原是同支同宗,扬州孔府的家主就是淑妃娘娘的亲叔叔,只是打从几代往上就分了宗,各自单过,多少年都不往来了。
您说这事儿怪不怪?”
当然是古怪了。
昭宁帝闷着声嗯了一嗓子:“你继续说。”
“邓标经不住吓,说漏了嘴,说起当日刘荣截杀儿臣的事。儿臣思来想去,又提审了刘荣一回,有了邓标无意说漏嘴的话,他才老实交代。
当初买凶截杀儿臣的,就是这个孔家大总管。
刘荣接单子来杀儿臣,孔逸成给他留有信物,是一块儿刻着孔氏族徽的玉佩,非得是那样的东西,他才肯卖这个命,冒这个险。
玉佩他一直存在城中天明银号,事发之后他被儿臣所擒,可儿臣派人到天明银号去取玉佩,那东西早被人给取走了。”
“是邓标?”昭宁帝听到这里哪还有不明白的,冷声反问。
赵盈说是:“再对邓标用刑之下,他才交代清楚,的确是扬州孔家买的凶,因孔逸成不方便常住京中,所以买通了邓标,给了他不少银子。
邓标嗜赌成性,所以为了那些银子,替他做这个跑腿儿的事情。
可至于跟国公府有没有关系……邓标说他只跟孔逸成联系,他也不知道孔逸成和国公府之间有没有往来,更不知道扬州孔家和国公府之间如何。”
她略顿了顿:“儿臣查明这些,又不能贸然到国公府去问话拿人,原是打算明日早朝后再到清宁殿见您,请您定夺,拿个主意,却不料今天就出了大皇兄的事……”
昭宁帝一眯眼:“你觉得大郎昨夜醉酒行那等苟且之事,并不是他一时猪油蒙了心,实则都是谋算好的?”
第122章 亲往扬州
好一些的结果,便似眼下这般。
有太后的百般维护,皇后只要肯让一步,赵清封王搬出宫,选定正妃成婚,他成了家,顺理成章的入朝参政。
哪怕是差一点……
绿芸已经是他的人,要么是死,要么是跟了他,总要选一条路。
那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贴身的陪嫁。
中宫无子,将来不论谁做皇太子,御极称帝,冯皇后都是嫡母,是唯一的皇太后。
是以她本可以不偏不向,谁也不帮。
但要得到了中宫扶持,那又是另一码事。
昭宁帝黑了脸:“所以在未央宫,你不敢说了。”
赵盈抿唇:“大皇兄也许没这样想,只是喜欢绿芸,儿臣是多了心的。
这些话,给皇祖母听了,她又要伤心难过,更会觉得这是手足相残。”
她略一低头:“适才未央宫正殿中,皇祖母是如何维护大皇兄的,父皇看在眼里了。”
“那个孔逸成……是这个名字吧?”
他不大确定,反问了一句,见赵盈点头,才继续道:“人抓起来了?”
赵盈摇头:“暂时还没有,但是派了人盯着,算是控制起来,不会叫他跑了。
他的落脚点也是邓标供出来的,邓标和刘荣二人的供词儿臣也让周衍整理好了一份,父皇若要看的话……”
“那个不忙,你把事情回的清楚明白,有没有供词都是一样。”昭宁帝摆手打断她的话,“惩治孔家与否,你打算让我拿主意定夺?”
“这本就该是父皇圣心独断的事情,何况那是大皇兄外祖家。”赵盈声儿弱了些,“孔娘娘随侍父皇多年,育有皇子成年,又从无差错,便是看在孔娘娘和大皇兄的份儿上……”
“胡说。”昭宁帝沉声轻斥,“这是什么不要紧的事情吗?看看旁人的面子,轻轻放下,就可以揭过不提了!”
赵盈唇角微微上扬,可她始终低着头,昭宁帝是看不见的。
她太懂得如何拿捏昭宁帝了。
这会儿吸了吸鼻子:“到底不是铁证如山,要动肃国公府,儿臣心中不安。”
昭宁帝眯了眼,略想了想:“因为上次他们在朝中弹劾你?”
她几不可闻嗯了一声,旋即点头:“所以儿臣反倒不敢开口了。”
昭宁帝大概很见不得她这样畏手畏脚的样子,便有些不快:“事关你的性命安危,此事我又全权交司隶院处置,你是司隶令,怎么不敢开口?”
说着又哄她三两句:“不要跟父皇打马虎眼,你是个鬼灵精,心里怕早有了主意,还不快说?”
赵盈这才笑了。
她咧嘴笑,朱唇微启,明眸善睐,眼珠子一滚一转,真是透着机灵劲儿的:“儿臣想亲自去一趟扬州。”
她话一出了口,话音才落,昭宁帝拧着眉就否定说不行:“你这不是胡闹吗?在京城尚且有人想要你的性命,这阵子才安生些,他们不敢动手了,你还要离京?我不同意。”
“您别忙着说不行,倒是听我说呀。”
这事儿她的确是一早考虑好的。
京城是一团乱麻,孔家姜家乃至沈家,就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
她这一盘棋,牵扯甚广,内中情由她猜到大半,现在留在京中,对她没什么好处。
平静湖面下的水搅混了,少不得是一场风波。
届时腥风血雨,她正处在风口浪尖,倒不如此时且先抽身,离这些人越远越好。
她去了扬州,是为了拿死了扬州孔家。
分宗也不好使。
她在扬州使劲儿,自然有人在京城替她使劲儿,铆足了劲儿要弄死孔如勉,扳倒孔氏一族。
两虎相争,总得死伤一个才行。
于是她又软着嗓音叫父皇:“上一回我跟您说,不适宜打草惊蛇,否则蛇钻入草,咱们再要抓,就难了。”
昭宁帝挑眉:“现在你又怎么说?”
“他们想要我死,既起了这份儿心思,就断然不会匆匆收手,眼下安生,也不过是形势所迫,不敢再对我出手而已。
这件事情我不自己查清楚,夜里睡觉都不能安心。
如今既拿住了邓标,也有了刘荣供词,只要再寻到那块玉佩,您这里松了口,我立时派人捉拿孔逸成到府。
只是有一件事……”
她声音渐次听不见,犹犹豫豫的,昭宁帝正细听她后话,狐疑嗯了一嗓子,侧目去看她:“接着说。”
“扬州府属南直隶,孔家虽然早就分了宗,可毕竟还是一脉同宗的骨肉至亲,况且如今这情形,私下里扬州孔家与京城有多少往来,谁也不知道。
照理说,出了岔子,拿住了人,朝廷一道旨意派给扬州府衙,命知府全权此事,暂将孔府一干人等禁足府中,等着我亲往扬州府调查此事就好。
但情况特殊……”赵盈仍旧迟疑了片刻。
昭宁帝却听明白了:“扬州知府是孔如勉当初提拔上来的人,所以你怕他们沆瀣一气,坏了你的事,又或是从中作梗。”
“即便是朝廷旨意明发,也架不住有那些胆子大的,在这件事上,儿臣不想有一丁点的纰漏。”
这是应该的。
那些人想要她的命啊。
昭宁帝蓦然心疼:“你是想交扬州卫指挥使接手孔府?”
赵盈果然点头:“扬州卫直隶属于中军都督府。况且军中行事,一向不管那许多,便也不怕他们与朝中里外勾结。”
这话说的不太好听,毕竟一切尚且没有定论,昭宁帝是不会跟她计较这些的,可赵盈从来不想在这上头放纵自己。
还没等到昭宁帝接她的话,她自己先多解释了两句:“这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经历了这许多事情,我如今越发谨慎。
刘荣先后两次来刺杀我,我知道回了宫就安全了,可我不想。
父皇护着我平平安安十四年,没叫我见识过外面的人心险恶,如今才算长了见识。
我想着总要历练一番,才能长大。
生在皇家的孩子,老那么不谙世事,也未必一定是好事,父皇说呢?”
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了。
什么都不懂,将来就是任人宰割,像个傻子一样。
就好比她。
昭宁帝有私心不假,但也不是没想过,她将来的下场又会是什么样。
到底是宋氏亲生的女儿,这世上也就这么一个她了,活脱宋氏转生的模样,真是和她母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要是等他不在了,她是个被呵护着长大的,不晓得这世道艰难,宫墙下的肮脏与险恶,怎么活下去呢?
他终究还是有些舍不得。
所以才愿意放她在外头闯荡了这些日子。
尽管他隐隐感觉到,小姑娘想要振翅高飞,可只要没有脱离了他的掌控,他如今倒也没想着把她羽翼折断。
“你的这个盘算——”
这不像是赵承衍教给她的。
兄弟两个多少年貌合神离,但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他又是最会钻营的人,对亲弟弟的路数,还是知道的。
赵家的人,骨子里都是一个样,谁也没有比谁好到哪里去。
换做赵承衍,就凭邓标和刘荣的两份供词,再凭着孔逸成出现在京中,私下里见过邓标,以及那块带着族徽的玉佩,就足够叫他血洗孔氏一族。
京城,扬州,谁也甭想跑。
宁可错杀,绝不会放过。
还有什么可调查的呢?
小姑娘到底是软和了一些。
但思虑尚且算是周全。
“这都是你一个人盘算出来的吗?”
赵盈摇头:“不敢瞒父皇,从邓标到孔逸成,所有的事儿我都跟表哥商量过,舅舅也知道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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