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固望着在自己注视下一脸倔强的幼弟,渐渐感到头疼。
“你干了什么?”
自从兄长出现在这房间里,韦迹心里因得到喜爱之物的欢喜便已散了个干净,现下听完兄长所言,更是羞愧难当,期期艾艾好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韦固无法,只好问湛君,“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来说。”
湛君听得这句话,压抑的怒火被再次点燃,她冷笑一声,终于肯看韦固一眼,讽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问我,我要问谁去?我自己尚且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如何能讲与你听?你便是杀了我,我也是不清楚的,你找个明白的去问,不要问到我的头上。”
韦固实想不到,这女子这般貌美却这般牙尖嘴利,又一头雾水去看韦迹。
韦迹察觉到他目光,低下了头,但已不像先前那般说不出话来。
“那些人防范很严,我入了夜去庖厨点火,火势还没起来就被他们发现了踪迹,我索性四处点火,看见了她……”说到这里他瞟了一眼湛君,“就带了她回来……”他恳求道:“哥,我真的好喜欢她,我想娶她,你答应我,好不好?”
韦固幼年时双亲俱丧,彼时他这兄弟不过襁褓婴儿,韦固怜惜他这个兄弟,对他很是纵容,几乎没有拒绝过他任何请求,可婚姻大事,岂能这般儿戏?
“你要娶她?”
韦迹狠点头,韦固亦点头,“好,你知道她是谁吗你就要娶她?”
韦迹拧起了眉头,看向湛君,咬着唇小声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湛君又是一声冷笑,“我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告诉你?”
湛君此般态度,韦迹被伤了心,他看着湛君的脸,既委屈又难过,像是要哭出来了。
韦固在一旁看着,见韦迹双眼泛红,心蓦地软了,便转头对湛君道:“小娘子,知慕少艾,人之常情,长兄如父,我今日为我弟弟提亲,小娘子意下如何?”
湛君张着嘴,已惊到说不出话来了,世上怎会有这般离奇之事?
韦迹方才还要哭,听了韦固的话,惊喜抬头,继而又一脸期冀地看向湛君。
湛君仍保持着方才神色不变,极认真地问韦固,“你们是在和我玩笑吗?”
如若不是,怎会如此?
“小娘子尽管放心,今日你应下此事,日后如论如何,我定不会亏待了你。”
“不会亏待了我?那我是否还要感谢两位的抬举?”湛君当真没了办法,哀哀哭了起来,倘若她知道下山会碰见这么些匪夷所思的事,除非有人打断了她的腿抬着她下山,否则她绝不离开青云山半步。
“我只是自以为是了些,现已知错,日后一定会改,何以至此?”
湛君一边拿袖子擦眼泪一边对韦固说,“我不管你们是谁,把我送回去,快些!我真的受不了!如果你们不将我送回去,就地杀了我吧!”
韦固以为面前这小娘子只是被吓住,正欲劝她两句,外边有人焦急大喊,“大郎!有人闹事,弟兄们不是对手!”
韦固脸色还未来得及变化,韦迹已推开门冲了出去。
韦固问来人,“怎么了?”
来人觑着脸,举起袖子擦汗,“不知道,不知道他哪里来,提着剑在寨门前大喊,说要见姓韦的……”
元衍将人高高举起,轻飘飘松手,那小山一样巍峨的大汉便摔进了土里,只闷哼了一声便再没了声响。
“叫姓韦的滚出来。”
第11章
元衍昂首坐于马上,遥望盘龙寨寨墙上冰冷的箭锋,低头看一眼脚下散落着的兵器,嘴角一撇,是个嘲讽的笑。
他收了剑,此时算得上闲适,连喊声也懒散了,“叫姓韦的滚出来。”
这般挑衅,盘龙寨人却奈他不何,个个双目冒火,牙齿咬碎。
韦迹飞奔上寨墙,居高临下瞪视元衍。
身边人指着元衍,怒道:“二郎,就是此人,快杀他个落花流水!”
寨门訇然洞开,韦迹乘一马出寨门,驰至元衍三丈之外,抽出腰间长刀,刀锋直指元衍面目,“哪来的竖子,敢来这里撒野?”
“好一个竖子,敢这般和我说话。”元衍冷笑,复瞥一眼韦迹,讽道:“我不以大欺小,叫你家大人来。”
元衍不过十八岁,可韦迹才十四,身量虽高,脸却实在稚气,难免被人喊小孩子,这是事实,韦迹却觉不能忍受,他大喝一声,跃马飞至元衍眼前,长刀挟雷霆之势朝元衍头顶劈下。
韦迹虽是突然发难,元衍反应之迅速非常人能及,当即抽剑格挡。
刀剑相撞,嘶鸣不止。
元衍仰首举剑,眉头紧蹙。
两人僵持片刻,元衍率先抽剑,驱马后退。
这一番较量,元衍已是败了,他看着韦迹,目光审视。
元衍锐气被挫,寨墙上一片叫好,韦迹仍在气头上,抬刀追砍。
元衍手臂因剧痛而细颤,韦迹却未有损伤,刀刀狠厉,元衍应付起来极为吃力,只能偏身躲避,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元衍已知自己并非这奇力之人的对手,可他绝不愿低头,尤其向这山野小儿低头。
他节节后退,抵抗已极艰难,却仍分出心来观察韦迹的招式,结果发现这小子根本没有什么招式可言,不过靠一身蛮力。
元衍气愤不已,只一身蛮力便将他逼至这地步,那他十几年所受之教导,岂不尽是笑话!
如何能忍?
元衍突地暴起,虽知敌不过,但也举起长剑朝韦迹劈砍过去。
极清脆的一声。
万籁俱寂。
韦迹仍是劈砍的姿势,只是看着折断的刀身,神色有些呆愣。
元衍学剑十五年,寒暑无有松懈,可是在韦迹的天赐神力之下,仍无可招架,韦迹虽力能扛鼎,但所使兵器不过寻常,元衍手上乃是无上神兵,削铁如泥,寻常武器又如何能与之争锋?
元衍抽回韦迹颈上长剑,神色复杂,“日后我定送你一柄宝刀。”而后驱马后退,以示无进攻之意。
韦迹面色涨红,握刀的手紧攥,忽然猛地将刀狠掷地上,回身奔向寨中。
元衍目视韦迹离去,忽觉有目光窥视,一抬头,见寨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一白衣男子,气质温文,见元衍望去,朝元衍一揖,伸臂摆出个请礼。
元衍收了剑,轻夹马腹,慢慢朝寨门行进。
入了寨门,元衍下马,韦固上前一步,再次行礼,“君子方才手下留情,某没齿不忘,英雄远来是客,某当好生招待,请。”
元衍牵着马,上下扫视韦固一番,不甚客气地问:“你是何人?”
韦固乃盘龙寨之首,元衍这般对韦固讲话,在双龙寨众人眼中已是蓄意挑衅,又兼他先前打伤多人,旧恨又添新仇,众人纷纷拔刀,怒目而视。
韦固回身训斥,“怎敢无礼,快收回去!”转向元衍时又换做了一副好脸色,“某姓韦名固,方才败于君子手下的,正是舍弟,方有一谢。”
元衍作恍然大悟状,“原是如此,这么说,你是这匪寨的首领?”
“匪寨?”韦固缓笑起来,“何来匪寨?我们不过聚族而居,哪来的首领?我不过是一族之长。”
元衍左右环顾,亦笑起来,“聚族而居,想来也交田赋担力役了?”
韦固神色不变,与元衍相视一笑,“那是自然。”
元衍手敲剑鞘,“建阳前些年不甚太平,朝廷亲派了左将军平定乱局,左将军得胜而返,朝廷大肆封赏,期年未满,便已经死灰复燃了?想来是左将军心怀宽厚,不曾赶尽杀绝。”
“李将军,我认得的。”
“哦?”
“诚如公子所言,确实是宽厚之人。”
元衍嗤笑一声。
韦固挺身直立,“我诚心招待,可公子好似无意。”
元衍似笑非笑,“我不能久待,否则你也麻烦,你诚心,我亦诚心,这叫做投桃报李。”
“那多谢公子好意。”韦固再行一礼,问道:“还不知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如能相助,必肝脑涂地。”
“好说,你昨晚大手笔,烧了的客店是旁人的,轮不到我管,只是你掳走我的人,便得完好还我。”
“你的人?”韦固皱起眉头,“什么人?”
元衍好声好气,“我心怀善意,不是让你觉得我软弱可欺,将人还给我,我不追究此事,还会给你指条明路。”
“明路?”
“对,明路,你能在李顺手底下安然无恙,自然有你的本事,在这里做草寇造反有什么前途?你那兄弟,找个人教导,日后定能成为天下名将,天地广阔,何必在此虚度光阴?你忍心如此?”
韦固眸光闪烁,却不说话。
“我写信与你,你到朔林去,交予郭岱,投到他帐下,自有你建功立业的时候。”
韦固眉头心微跳,“镇远将军郭岱?”
“正是,你觉得如何?”
韦固再难像之前那般气定神闲,他迟疑道:“自是极好,只是我如何信你?”
元衍笑道,“那是你的事。”
韦固久久没有出声。
元衍气定神闲,“将我的人还给我,再给我纸笔,我不仅能为你指明路,还能为你解了眼下灾祸。”
“眼下我有何灾祸?”
元衍看着韦固,目光深远,“谁叫你们昨夜去烧客舍?”
韦固心头立凛,却不作答。
“你们冲着客舍里某个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韦固深深看一眼元衍,对身后人道:“把阿迹屋里那位娘子请到此处来,他若阻挡,不必理会,只告诉他是我的意思。”
事情到此,元衍很是满意,“你的人昨夜落下一个,我自会叫人将他送回。”
韦固此时已恢复到原先温文尔雅波澜不惊的模样,他浅笑着朝元衍行了一礼,“那便多谢君子。”
湛君被人引着带往寨门,远远看见了元衍,只一个侧影,心却一下子跳的很快,可是随即又想到,若不是他,自己断不至此,冷哼了一声,刻意偏头不想再看见他。
元衍收回玉印,两指夹着信递给韦固。
自元衍落笔便一直在他身侧观看的韦固此时已是一副凝重之色,一言不发接过书信,垂目不再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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