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扶云轩,琴声便清晰起来,是一曲大宛古曲,悠扬婉转,动听愉悦。
众人抬头看向声源,只看到扶云轩的小楼上,一楼窗户齐开,窗户内挂着薄帘,有一道纤细的玉影倒映在帘子上,正轻抚琴弦。
众人还来不及询问这位就是王爷所说的夫人?目光突然被楼下悬挂的宫灯吸引。
如果十八宫灯可以让灯面上的画活起来,那么十八美人灯就是让十八位风格各异的绝世美人活了。
原本正就着景色引经据典、吟诗作词的众人纷纷失了声音,静静看着这几乎看不过来的美人灯。
一盏灯都足以让人觉得精妙至极,何况有十八盏!
晔王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勾,得意至极。
在众人齐齐的惊叹静默中,随着琴声婉转,一道箫声随之响起。
寄娘微微抬头,朝着帘外的楼下看了一眼,嘴角微勾,继续轻抚琴弦。
琴箫和鸣,让这赏灯的氛围越发如梦如幻如坠历史长梦。
晔王诧异地看了一眼年轻陌生的施牧,扭头被孙大儒拉住了手臂。
这是何曾有过的待遇,他顾不得多想,立刻笑着与他聊了起来。
孙大儒没什么想法,他就想问,这宫灯下垂着谜面,那么猜中了谜底,这宫灯……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晔王。
是啊,元宵节自然要猜灯谜,那猜中了灯谜,是不是这宫灯……就能按规矩带走呢?
晔王哈哈一笑:“那是自然,各位先生若是喜欢哪个灯,尽管去猜就是。”
他昨晚看见十八美人灯时也有一瞬间的窒息,太美了,美得他扭头看到吟唱的宫女,便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
若是这些名士知道他心中所想,估计会纷纷呕出来,但此时他们不知道,也顾不上他,一听能带走宫灯,就立刻顾不得谦逊矜持,快步冲了过去。
施牧与众人不同,他含笑站在一边继续与寄娘合奏,顺便看着这些年纪不一的“顽童”们争抢文斗。
这场景,当真有了几分大宛盛世的感觉。
一曲罢,猜灯谜也有了结果,十八盏宫灯,还剩下三盏,谜面太难了,竟然连孙大儒都想不出来。
施牧握着箫作揖:“那小子姑且一试。”
众人不抱希望,只羡慕地看着抢到了宫灯的几位。
施牧走到灯笼下,仔细看着灯面上的美人画,剩下的三盏宫灯,是最符合当下审美的美人灯。一盏美人身姿纤细窈窕,翩然起舞;一盏美人似喜非喜,执书斜立;一盏美人眼神明亮雀跃扑蝶。
他选择了那似喜非喜似有隐愁的美人灯,拉下谜面仔细一看,沉吟许久,抬起下巴隐隐冲着楼上说了一个答案。
“先生高才!”守在边上的小厮高声祝贺,帮他取下灯笼。
施牧笑着提起,扭身看向身后的众位先生。
“施家小儿几日不见刮目相看啊!”
“施公子……”
有人想让他帮忙,这时候,什么年纪辈分先放一放吧,晔王府难得来一次,十八宫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施牧十分谦逊随和,不等他人张口请求,便主动应承,又去试着解答另外两个灯笼。
这么一个接着一个,三个灯笼竟然都被他答了出来。
所有人都惊住了。
刮目相看是没错,但是这么多大儒名士猜不到的谜底,施牧竟然如此轻松解决,这不是一般的惊啊!
寄娘在楼上也惊讶不已,施牧才思敏捷得过于出人意料了。谜面是她出的,她用的典故刁钻得几乎没人能想到,原本以为,这三盏灯,至少留下一盏,至多三盏都送不出去……
晔王不懂这些,但他看出来施牧才华很不错,顿时明白寄娘为什么单独邀请了这么一个年纪轻轻又好像没什么名气的人,心中对寄娘越发信服。
第565章 锦绣堆25
元宵灯宴办得很成功,送客前,晔王又单独送了孙大儒一份礼物。
东西是寄娘准备的,孙大儒爱酒,每逢酒后便会才情四溢,挥毫作画,他曾说,酒越好,他的画就越好。
寄娘用记忆的金手指酿了一坛酒,口感和大宛古书中的某名酒相似,但根据当下酒精浓度进行了改良,更适合当今人的口感,封在坛中,叮嘱明年春天开坛引用,取名用的还是大宛那款名酒的名字――春沽酒。
大宛的名头总是那么好用,孙大儒提着美人灯,没怎么犹豫就接受了这份“薄礼”。
“等到开春踏青,老朽邀大家一同过来品酒啊!”他感受到众人隐晦的羡慕目光,自得地摸了摸长髯。
晔王暗笑:“本王都不曾品过大宛名酒,到时候一定要去孙老先生那儿讨一杯酒喝。”
大家诧异,自家的酒自己没喝过?
晔王作无奈状:“夫人说我是牛饮水,喝了也浪费,喝一喝平日里的酒水就行了。”
众人一愣,哈哈大笑,突然觉得这位夫人十分有意思,对晔王也多了几分好感。
一场宴会主客尽欢,这是多年来晔王第一次和文人相处得这么融洽。
当晚,兴奋不已的晔王就在寄娘房中许诺:“这次你真是立了大功,不是喜欢赏银吗?一千两,不,三千两!贾林,明日你就取银票过来!”
说着上前伸手摸了一把寄娘的脸:“怎么样,可还满意?”
寄娘微微扬起下巴,避开他的手,骄矜状:“尚可。”
晔王半点不忤,哈哈大笑,兴奋地搓手:“孙大儒已经答应,三月踏青再请我去喝酒。”
寄娘问:“可以带上女眷吗?”
晔王看过来。
“孙大儒的踏青宴都是饱学之士吧,王爷可以带上谨先生――再捎带上一个我?我也想去见见世面。”略有些拜托的模样。
晔王乐了,第一次瞧见她求人,想想也好,他是真的对文人那些之乎者也没兴趣,谨先生可以帮衬一下,但寄娘恐怕更受那帮人认同。
他自我开解了一下,其实女子抛头露面并没什么,南边盛名远扬的柳夫人不也是个女子吗?还是和离的呢。
这么一想,心绪就平了。
“行,若是有机会,一定带你去,有你在,本王也放心。”
寄娘笑开:“多谢王爷。”
晔王笑,与她又聊了一会儿,起身走了。
他心情正好,又新得了一个小妾,心思怎么会在寄娘这个碰不得的人身上。
晔王一走,寄娘就喊:“端水来!”拿了帕子好好擦洗了脸。
第二日,晔王过来告辞回城,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寄娘说:“将园子收拾好了便回。最近的王府想必乱糟糟的,在京郊住惯了竟有些不想回去,正好让我再清净几天。”
想到王府那一摊子事,晔王就心烦,他皱起眉:“后院还是得有个主事的人。”
“李次妃在王妃干预下都左支右绌,王爷想让谁来?”
晔王想了半天,想不出个头绪,叹气:“等我再想想,只是王妃这人……”
寄娘提醒他:“贤王的嫡子已经三岁了。王爷当真容不得王妃吗?她毕竟生养了大郡主。”
她看似为王妃求情,却让晔王的心情更加恶劣,晔王想到之前自己还想和王妃生养嫡子心里就厌恶得不行,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王府容不得这样蛇蝎心肠的妇人!”
晔王气冲冲地走了,出门前,看到管家送一个人出来,定睛一看,正是这几日陪侍的那个侍女。
他看着管家。
管家躬身行礼:“寄夫人说,王爷走得急,别把该带走的人和物落下了。”
晔王尴尬,他以为自己瞒得很好。
不知道为何,他怕让寄娘知道这件事,也许潜意识觉得自己宠幸新人就会引起旧人吃醋吧。
“夫人还说――”
晔王冲他:“夫人还说什么了?”
管家:“夫人还说,皇家血脉不能流落在外,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还是带回王府妥当。”
晔王一听,醒悟过来,也是,万一这丫头这几日怀上了呢?在外头怀孕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
挥挥手,让人上车。
侍女眼睛一亮,连忙快步走过去,站到了晔王身边。
管家垂着眼睛看着她迫不及待的脚步,直到晔王带人登上马车远去,这才直起身带人关门。
寄娘亲手摆弄了一盆插花,正悠然剪枝,她想起管家带过来的侍女,眼里带着惊慌,仿佛下一秒寄娘就会把她扔进水井处理了。
大概这丫头没想到吧,爬床恩宠两夜,晔王却走得毫不留念。
然而这样的丫头,没有晔王发话,从此嫁人都不能了,因为说不定晔王什么时候会想起她,她已经被划为晔王姬妾,是不可能赎身另嫁的。而有朝一日晔王若是出事,她这个过着丫头日子的人,却要被当成家眷处理受罚。
所以寄娘送她去了王府,虽然那里更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至少趁她心也给了她“富贵”机会,而这园子,则能送走一个二心的人。
然而看着这一个个前仆后继的人,她还是难免要叹一声气。
当奴才不容易,谁都想要往上爬,可惜啊,不过是从十八层地狱爬到了十七层,尝一尝新地狱的苦头而已。
晔王一路沉思,连新姬妾的撒娇都没有搭理,进了王府把人交给贾林,自己立刻进书房和幕僚商议。
他想要废王妃。
这不是单纯的后院小事,所以还是想要听听幕僚的建议。
几个幕僚注意到他废王妃之心十分坚定,不再相劝,转而想起利益最大化的办法。
新王妃选谁?
新王妃嫁进来之前,谁掌管后院?
如果换王妃,嫡子就更遥遥无期,怎么在皇帝面前获得利益呢?
或者扶正李次妃?
晔王觉得这是个办法,这样他就有现成的嫡子了。
当天下午,他进宫去找生母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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