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的老人却也都是通透的人,哪怕同居一府,也只在自己院子里自在生活,出了院子便客客气气的,互不打扰。
阿蛮照旧进宫去找现在的皇后练武,如今她上有皇后皇帝的认可,下有昔日大郡主如今长公主的支持,已然无人可动她。她的日子过得,满京城贵妇都羡慕得眼红。
有人在蒋彦身边诱惑,有人从太子妃身上下手,有人企图给赵家爹娘下圈套。然而不管过程是否看见了希望,最终都是铩羽而归。
在官场上历练得越来越成熟的蒋彦,处理起家务事越发得心应手。而那些企图进王府的姑娘及其家眷,未来某一天总会遇上阿蛮“赏赐”的王妃杀猪刀。
有一次,阿蛮遇到一个特别刁钻的,直接当着她的面怼她“善妒不贤”,阿蛮半点不生气,抽出刀就蹭着她的手臂把她宽大的袖子直接砍进了桌子里,将人钉在原地,说:“我就是看不得我家相公纳妾,怎么着?你想来试试?”
将自己吃醋不容人光明正大地广而告之,并且用行动表示:来一个我砍一个,就看你运气好胳膊硬还是我的刀快手头准。
那个姑娘没想到她随身带刀,被吓得当场瘫软,仪态尽失,此后再无人企图进承仁王府大门。
有这么一个主母,谁想进门挨刀子啊!
进高门当侧室,哪个不是为了过得更好,想当年圣上府中女眷被军规管教已经够让人受不了了,这位承仁王妃更过分,直接砍人。只要男主人不管,主母打杀一个妾室,那是无人在意的事情,承仁王府从此成为攀龙附凤者敬而远之的对象。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位王妃带了坏头,大公主的婆婆企图在府中给驸马安排妾室,大公主直接抽了驸马一鞭子,驸马从此乖乖住在公主府,再也没单独回过父母府上。
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几年前和庆远侯世子分局的十一县主,她竟然公然带着一个小白脸要求和世子丈夫和离。
庆远侯告进宫里,皇帝只说:“既然分居多年,和离也是好事,各自婚配,一别两宽。”
庆远侯犹不甘心,皇帝反问:“你年纪不小了,世子至今没有嫡子,你当真不急?”
庆远侯脸变得僵硬无比。
儿子这些年变本加厉纳妾,家里也觉得他被亏待了而对他十分纵容,如今府中妾室极多,庶子女好几个,但嫡子却因为十一县主分居在外,一个都无。
现在十一县主早就有了相好,她愿意生,庆远侯府也不敢要啊,的确只能和离。
但是如何和离却也值得说道说道。
皇帝冷硬的脸上露出一个不那么和善的笑:“不用哭惨,皇太后正在后宫,需她召见府上夫人,好好聊聊过去吗?”
皇帝登基后开始对两个亲弟弟清算,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被皇帝折腾得连普通宗室都不如,不仅手中势力全都被翦,爵位都被寻由头降了一等。
庆远侯以为借着这个东风,三皇子之女的十一会因此被皇帝拿起来整治,却没想到皇帝反而站在了十一县主的身后暗暗为她撑腰,一时失算,只能悻悻离开。
十一的和离在京城算是轰轰烈烈,毕竟皇家女和离,至此一个。她不仅和离了,显而易见身边还有了新人,这出格得人人侧目。
外头一片喧闹,阿蛮和大公主却正在为十一鼓掌叫好,三人围坐在一起喝果子酒,庆祝十一重获新生。
外界传言中的小白脸不是真正吃软饭的小白脸,而是上京赶考的书生。科举之后等结果,独自出游踏青遇上大雨,去十一的别院请求躲雨,正好遇上了出门回来的十一,风吹起车帘,惊鸿一瞥。
这相遇情节仿佛外头卖的话本似的。
这个书生有些迂腐,脑袋木木呆呆,有点死脑筋,十一可能天生喜欢这种书生类型,被他“偶遇”了几次当真起了兴趣,大着胆子和他交流起来。
阿蛮很怕穷酸书生一朝得势变负心郎这种戏码活生生发生在十一身上。和离后的十一却仿佛脱胎换骨,看不见当日那个怯懦的人:“我有品级有俸禄,有田有地有宅子,怕他什么呢?他若负了我,我再找一个就是。我身后有皇伯伯有大皇兄大嫂,还有大姐姐,他再飞黄腾达,比得上我吗?”
大公主听得叹为观止,竖起大拇指:“十一,出息了啊!”
十一的笑还是和小白花一样:“那边最近凄凄惨惨,我趁机将姨娘接出来了,心中再无顾忌,人生短暂,随心而活吧。”
阿蛮笑起来,知道自己不用劝十一谨慎了。
阿蛮和蒋彦的后半生是十分自在的,不止他们两个,太子妃也好赵家夫妇也好,身边的亲友也好,虽然人生避免不了磕磕绊绊,但大体上都活得很自在。
……
一世结束,颜华离开阿蛮的身体回到怨女部,真正的阿蛮已经走了。那本就是个疏朗阔达的姑娘,执念一消,便笑着离开了怨女部。
颜华却反而好奇翻开了往生录,特意去看一眼蒋彦前世心境到底如何。
这一世的蒋彦从始至终都很坚定,为何前世却在一开始就放弃,选择送阿蛮离开呢?
颜华静静看着书中活起来的影像――从蒋彦的角度。
颜清和颜修靠过来,跟着一起看。
三人就这么靠在一起看了许久,看完,齐齐叹了一口气。
这叹气声未免太过整齐,三人对视一眼又笑了,笑完又觉得可惜。
颜清:“这蒋彦前期太过单纯软弱,等到清醒时,早已经事成定局来不及了。”
颜修:“他不是软弱,是人太好了,又想让亲娘开心,又想让疼爱自己的皇祖父母满意,又想要让阿蛮快快乐乐的。他自己其实过得最不开心,从进了宫开始,人生就被强硬改变,但没人问他一句,这是不是他想要的?”
颜华摸摸两人的脑袋点头:“阿蛮和阿彦生活的环境太单纯了,又天生小民心理,对皇权天然敬畏服从。最后阿蛮孤老,阿彦和被迫娶的妻子相敬如宾,都没有一个好结局。”
颜修翻了翻往生录:“所以是谁害了阿彦呢?您去了那一世,也没查清啊。”
颜华笑笑,将蒋彦出生时期的影响给他们看,嘴里说:“怎么没查清,不然你以为,二皇叔为何要将两个异母弟弟几乎斩草除根?后来这两府,唯一一个富贵余生的就是十一。”
颜清惊讶:“真的是内鬼?老皇帝为什么不为自己的孙子主持公道?”
颜华合上往生录:“一边是自己的孙子,已成长为状元,一边是自己多年的妃子和亲生儿子,老皇帝能怎么选呢?若不然,我又怎么能一语刺中皇后的心,让她态度大变?”
有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说罢了。但老皇帝一走,二皇子这个太子的亲弟弟,就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甚至不惜史书记载他刻薄。
颜清叹一口气:“蒋彦前世是自请圈禁的,他已经厌世了。”
颜华同样觉得可惜,昔日少年鲜衣怒马携妻进京,曾对生活充满期待,到后来,留不住最重要的人,面对着亲人决裂、官场倾轧……
最后发现,自己只是皇帝不甘于现实的牺牲品。
这帝位他不合适,也得不到,皇帝不甘心,于是他一生被强行改得面目全非。
他不敢怨先帝,怨长辈,最终怨自己护不住阿蛮,守不住最重要的人和物,怨自己报了亲恩负了养恩,终成白眼狼。
颜修使劲跺了剁脚,仿佛在踩哪个小人:“都是那个老皇帝的错!”
颜华将书扔给他:“前世半辈子活得轻松,不觉得疲累,我直接去下个任务了,你们乖乖看家,别捣乱啊。”
颜修嗯嗯点头,手忙脚乱给她点开抽签的大屏。
颜华很随意地点了开始,又点了暂停。
浮现的依旧是个古装女子,穿着没有宫廷那么华贵,但是也不是粗麻布衣,看上去家中还算殷实。
只是这位夫人脸上的表情十分愁苦,看着不过二十几岁,眉间已有一道“川”字。
颜华展开她的详细资料,细看。
周逸芳,秀才独女,自小被秀才公充当男儿养大,因此得了这么一个男子般的名字。越朝汴州云湖镇人,十六岁嫁给当地积德之家朱乡绅之子朱其成,十八岁产下一子。
朱家是当地出了名的性慈心善的大善人,云湖镇周边的村庄,都受过朱家的恩惠。桥梁塌了,朱家出钱修,路不好走,朱家请工修路,读书人家中贫寒无钱赶考,朱家不求回报地资助。
因此,虽然朱家是云湖镇周边最大的地主之家,但大家对他们没有任何怨言。
越朝的汴州是靠近京城的最繁华城市,云湖镇就在汴州城外,和汴州城共享云湖美景。
朱家老爷是个大好人,从小在这样氛围中长大的朱其成也是个心地良善的好人。他有丰富的同情心,能体会到底层人民的苦难,每到收成不好或者灾时,成年后的朱其成就会代表朱家减低佃租或者救济村民。
这样的朱其成,对妻子自然是十分尊重。
周逸芳在娘家时,虽然被充当男儿教养,可是外人总无法理解他们父女,还认为女子不需要读那么多书。
朱其成却不是,新婚不久,他得知妻子爱看书,就将自己的藏书全都对妻子敞开,任她进藏书阁取阅;妻子不擅女红,他便一笑而过,从此再不提女红之事;他言语中不会对周逸芳有任何的轻视,总是平等对待,还会三不五时关照贫寒的岳家,照顾岳父岳母……
第420章 大善人2
两年后,周逸芳怀孕,诞下一子。
生产期在夏日最热的时候,那年正逢十二年难遇的大雨,下了几天几夜,云湖湖水溢出来,淹了汴州以及周边村镇一大片城镇土地,汴州城内外一片汪洋。
周逸芳在这样的洪涝中匆忙生下一子,生得并不容易,家中男人都出去救济百姓,婆婆急着赶来半路摔了一跤,下人匆忙水去喊大夫,却因为大雨大涝,很久之后才把大夫带来。
彼时,朱老夫人在雨中摔断了腿,周逸芳生不下孩子奄奄一息。
过了一天一夜,这个孩子才艰难降生,他出生不过半天,大雨停了,太阳出来了。
朱其成和父亲回到家中,才得知妻子难产,母亲断了腿淋了雨卧床病了,全家乱成一团。
朱家父子疲惫不堪又不得不强撑着整理家事,直到孩子满月,事情才平顺下来。
满月那天,周逸芳身子好了大半,躺在后院听下人禀报前院的动静。
朱家富有,按照平时,满月酒必然要办得热热闹闹,但是今年灾年,家中大半钱财散了出去,粮食紧缺,不敢铺张浪费,所以酒席一切从简,只走个周全的形式。
满月酒办到一半,门外来了一个老道,朱家慈善,下人见了衣衫褴褛的道长也不嫌弃,还热心邀请其进门吃一口热饭。
谁也没把这寻常的小事放在心上,却不料,不知怎么一错眼,这个老道进了酒宴大厅,看到了被朱其成抱出来的孩子,然后连连摇头。
“不好,不好,不好啊。”
人人都对他怒目而视,指责他不知感恩,吃了朱家的饭却来给朱家触霉头。
老道眼睛盯着襁褓中的孩子:“正是为了报恩,才出来扫兴。你家这孩子,混世魔王转世,生来是个浑噩胎,小时为祸四邻,大了祸害天下,是天生的魔头恶人。魔头投生几世善人家,孽缘啊孽缘。”
所有人看向襁褓中孩子的眼神都变了。
纵然不愿相信,可这说法和骗钱的道士截然不同,看似离谱却又觉得离谱得像是真的。
道士还在那说:“你细想想,家中夫人怀胎十月到剩下孽种,家中可有不顺之事?”
这近一年不顺的事当然多了,最近一次就是这次洪灾,夫人难产、母亲摔断了腿病倒,父亲整顿完各项事务后跟着得了伤风……就连他自己,这段时间也累得早上起不了床。
朱其成抱着儿子的手僵硬了。
道士走了,但是满月酒也喝不下去了。
客人们匆匆散场,朱其成心事重重地抱着孩子去了后院。
周逸芳听说这件事后勃然大怒,她不信自己艰难生下的孩子是天生恶人,她自己一辈子行善积德,夫家也是远近闻名的大好人,怎么可能生养出一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
她不信,立刻派人去拿那个道士。
派去的人天黑了才回来,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个道士了。
这个结果,给不久的未来埋下了伏笔。
孩子周岁,朱家在这一年中,对孩子的心情越来越复杂,因为这一年,他们遭遇了田庄收成减半,朱老夫人身体变弱,三不五时生病,朱其成被朋友偏了一笔钱,最重要的是,不到周岁的小娃娃,一时发怒抓花了一个小丫头的脸,那个小丫头才十二三岁,脸上却留下了疤。
这件事发生在周岁礼前不久,朱其成抱着儿子坐上抓周榻时,心情都是低沉的。
而一岁的胖娃娃,根本没有感受到他爹的情绪,看到满榻的小玩具开心坏了,一顿乱爬,把许多东西甩到了地上,然后一把抓住木头小刀,怎么都不肯放下。
朱其成看着一片狼藉的小榻和地面,再看到仿若“凶器”的木头刀,额头青筋直跳。
周岁礼后一个月,小娃娃不听劝,跑去院子里玩,拿着那把小刀把花圃里的毛毛虫一个一个刺下,欢快地一刀一刀切着毛毛虫,把它们切得绿汁溢出,一片泥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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