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静大师又喊了一个佛号:“阿弥陀佛,三位少侠既然觉得这个小兄弟不妥,不如把他交给老衲,老衲带他上武当,让武当掌门处理,衡山派和武当都是大门派,弟子有罪,都该由门派审判惩戒,插手他派事务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衡山派想起了武当和少林那件事,现在五岳派正寻求江湖同盟,武当是个大门派,的确不好得罪。
而且这话由圆静大师说出来又格外让人信服,毕竟当年那件事,他就是主要的引子之一,算是吃过亏的人。
“那就麻烦大师了,请大师务必告知武当此贼子行径,请武当清理门户。”
圆静大师承诺:“老衲一定如实相告。”
三人满意,抱拳行了一个礼,转身离开。
圆静大师在江湖中的辈分算是最高那一层了,不少和他同龄的人都已经相继去世,或者成了掌门、长老。这三个衡山派的弟子对圆静看似恭敬,实则浮于表面,显然这段时间,五岳派走路带风,十分n瑟。
这三人一走,圆静身边的年轻和尚立刻转身蹲下查看武当弟子的伤势:“施主你可还好?”
武当弟子呼吸粗重,嘴角依旧有血沫溢出。
圆静让弟子带上伤者回客栈。
陆无衣扯了扯马匹,跟上去。
江知白将玉箫一转,插入腰间,扯动缰绳:“走,我们也去瞧瞧。”
第235章 正邪不两立8
武当弟子叫何志新,师从掌门师叔方松岩,年纪小,是方松岩关门弟子。他功夫不强,年轻气盛,以一敌三落入下风,被打断了两根肋骨,受了不轻的内伤。
陆无衣知道方松岩。
陆贤章与武当几个掌门师叔都有往来,其中交往密切的是三师叔张成溪,两人都是爱好风雅之人,聚在一起经常谈剑论诗,好不逍遥。方松岩排行第四,与张成溪关系亲近,因此经常结伴来六桥山庄。
陆无衣没见过这个何志新,却很熟悉方松岩,以往原主都是以师伯称呼。
何志新今日能当街说出这番话,陆无衣对方松岩心里多了一层好感,徒弟如此,说不定做师傅的并没有与陆家割席。
世间炎凉,纵然看透太多,遇到一二个疑似公正有情义的,便觉得心中温暖。
江知白坐在一边写药方,很是想不通,自己怎么突然就成了大夫,“热心”来给一个小子看病了?
他抬头看向正在和圆静说话的陆无衣,摇摇头,默默提笔继续写自己的药方。
圆静大师正在向陆无衣道谢,陆无衣连忙回礼表示不敢当。
“不知施主如何称呼,多谢您和这位兄弟了。”
“晚辈姓吴,单名衣裳的衣。我大哥姓江,名知白。举手之劳,不值得您如此。”
她故意说:“何兄弟说出那样一番话,过路之人都不敢施手相救,就连我和江大哥都心中犹豫,若不是大师慈悲为怀,挺身而出,何兄弟今日恐遭不测。”
圆静摇摇头,念了一声佛:“阿弥陀佛。民口如川,逆流而上者不多,何兄弟是个真性情的人。”
陆无衣望着他,轻声问:“大师觉得,他刚才说的话,对吗?”
圆静抬眸看过来:“吴施主,世间之事,是非对错应亲眼看亲耳听,亲自辨分明,老衲说对或错,是老衲一人之言,还是要看吴施主自己怎么看怎么想。”
陆无衣却没放弃,依旧问:“我觉得何兄弟说的话不无道理,可外面的人都不这么说,您见得比晚辈多,晚辈想听听您的意见。陆家,真的通了魔教吗?”
圆静沉默了一下,又念了一声佛:“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两位施主初出江湖和六桥山庄的庄主陆贤章不曾接触,老衲只能说,老衲认识的陆庄主,是个光风霁月,疏朗侠义的人。”
陆无衣轻声念着这八个字:“光风霁月,疏朗侠义。”心底涌起一丝暖意,陆贤章在如今臭名彰著之下,还能获得这八个字,足够了。
一张药方刷地被递到两人之间,江知白:“呐,药方有了,谁去抓药?”
圆静连忙说:“让守朴去吧。”守朴是他身边的年轻和尚。
那和尚长得圆脸和善,性格似乎有些沉默,但一有事情,就会立刻上前。圆静一说,他便马上接了药方出门。
江知白完成任务就有了谈兴,接着他们刚才的话题说:“既然大师你也觉得陆庄主是被冤枉的,怎么不出来替他说一句话?陆家满门死得如此惨烈,至今名声都是臭的。”
圆静叹了一声,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何志新这边安稳后,江知白和陆无衣进了隔壁自己开的房间,收拾一番下楼吃饭。
两人坐在客栈大堂角落,在人声鼎沸中低声交流。
江知白说刚才圆静大师的表现:“这偌大的江湖,这种背地里说一句公道话,明面上对恶事缄口不言的人竟成了凤毛麟角的正义之士,你不觉得格外有趣?”
陆无衣伸手去拿他面前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能对两个陌生人说出实话,的确不容易了,他难道不怕我们是故意钓鱼,转头就把他这番话公布出去?一个德高望重的前辈口碑崩盘彻底倒台也不过一夜之间而已。”
江知白伸手盖在她的杯子上:“既如此,你何必借酒消愁?有如此正义之人为你说话,不该高兴吗?”
陆无衣挥开他的手,倒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胸口涌动的不是高兴,不是感动,是悲哀:“我认可他为人,与我是否高兴有何干?”
说完,又倒了满杯,再次一饮而尽。
江知白默默无言地看着她。
这世界,一千个人说你通了魔教,你便是真的通了魔教,你该死,你满门皆该诛。若有人帮你说一句公道的话,不偏不倚,只因为没有跟着众人指责你,他就会被打成你的拥趸,被当成与你同流合污之人,他也该死。
当偏激成了公正,公正就变成了邪恶,背后之人最该杀,然而这乌合之众更让人觉得悲哀。
江知白夺走她的酒杯:“把我的美酒都糟蹋光了,如牛饮水,不懂品味。”
陆无衣也不挣扎,停下喝酒问他:“你说的热闹就是这个?”
江知白神秘一笑:“自然不是,吃完饭天黑了,我带你去看真正的热闹。”
陆无衣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
她自认为与他寸步不离,怎么这远在淮北的热闹,她全然不知,他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吃完饭,江知白在前面带路,运起轻功朝着城南某一处飞去。
两人到了一处酒庄,从外头往里看,满院子的酿酒器材,几个大库房,看不出什么异样。
江知白站在墙头辨认了一番方向,如黑夜中的猫儿一样,纵身飞向东南角的库房。
陆无衣紧跟而上。
两人悄无声息落在库房屋顶。
酒庄的库房四面无窗,只在屋顶开了几个天窗通光,如今正好方便了江知白和陆无衣窥伺。江知白直接揭开天窗上的琉璃瓦,对着陆无衣招招手,喊她低头看。
库房内景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酒库里没有一坛酒,反而坐着几个人,人人都蒙面相对。但根据几个人的站位,依旧隐隐可以看出这是两派。
“云松剑法在谁手上?你们有吗?”站在库房中央的黑衣男子出声。他的声音低沉,听上去至少已是中年。
“你们屠杀陆家满门,为的不就是云松剑法?这个消息百两白银可远远不够。”另一边为首的蒙面男子开口,声音有些阴柔。
陆无衣没想到一来就听到自己家的事,手微微捏紧。
“陆家通魔教,江湖正道诛之,但云松剑法那一夜之后消失不见,我问的是剑法下落,与陆家伏诛有何关系?”
阴柔男子哈哈笑起来:“通魔教,正道?那这位大侠,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们正道人士对我们通天阁也是喊打喊杀,陆家通不通我不知道,你可的确是通魔教了哈哈哈。”
中年男子讥讽:“通天阁何时并入魔教了?你们不是自诩独立江湖之外吗?”
阴柔男子不理会他的刺激,笑呵呵地说:“那我现在告诉你了,我知道云松剑法在哪,但是我们通天阁呢――”他拉长了音调,斜靠上身后的椅背,“一年之前就入了诛魔教了。”
“什么?!”
阴柔男子似笑非笑:“这位大侠,如今――你可还想要云松剑法,还愿意与我们做交易吗?”
库房中央的中年男子犹豫不出声。
阴柔男子仿佛自言自语:“武林大会快开始了吧,云松剑法天下一绝,普通人练,十年八载略有所成,但内力深厚之人,却可以速成,想当年,陆贤章救下陷入内乱的嵩山派前掌门,倾囊相授剑法,嵩山派掌门这才回到嵩山肃清门派内乱。”
屋顶的陆无衣微微睁大眼。
她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从前陆贤章从来没有提过,原主的记忆里也只知道爹爹和娘亲感情极好,这桩姻缘是嵩山派前掌门促成的。
库房里的中年男人显然也心动了,出声:“多少钱。”
阴柔男子呵呵笑,笑完,报出一个数,并语气强硬:“不二价。”
中年男人问:“除了我还有谁有?”
阴柔男:“这个价格人人都能要,加三倍,只卖你一人,我保证除了当日抢走剑法之人外,只有你得到。”
“三倍?!”中年男人失声。
“你也可以常价购买,大侠,好东西嘛,本就该互相共享,你看陆家,若是早早共享这劳什子剑法,怎么会全家死光光呢?”
中年男子自然不愿意,一个绝世剑法人人都能得到,那还算什么武功秘籍?
阴柔男又加了一码:“云松剑法练至顶层,摘叶飞花皆为剑招,无人能看出招式起源,听说陆贤章一枝柳条就能杀敌数人。”
“好,我买断!但我手头没这么多银子,你给我点时间。”
阴柔男:“多久?”
中年男子犹豫半晌,咬牙:“三日!”
阴柔男:“好!三日老地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双方合约谈成,库房里安静了许久,一道黑影飞快掠出。
陆无衣死死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待拉开一定距离对方不会发现后,飞身跟上。
江知白笑看了眼底下库房,玉箫一转,跟着飞了出去。
江知白的轻功远在陆无衣之上,很快就追上了她,看她拼尽全力跟踪那蒙面男子,微一运功,直接掠上她,揽着她的腰带着她追了上去。
他的轻功也比前方中年男子强,即便追得极近也不曾被发现,一路从城南跟到了城东,看着那男子纵身跳进了一个小院。
江知白揽着陆无衣站在隔了几个院子的房顶上,看着那户人家对她说:“白日再来看看是哪家的伪君子。”
陆无衣点头,拨开他掐在她腰上的手,自行跳到了大路上。
江知白举着那只被拨开的手,假做委屈:“用过就扔,陆姑娘好是绝情,从前还恩公恩公的叫,现在却将人家弃如敝履。”
第236章 正邪不两立9
第二天早上,陆无衣和江知白去了隔壁探望醒过来的何志新,说了一会儿话一起出门来。
两人上街头小铺吃早餐,江知白吃完还不满足,又买了一份馅饼拿在手里吃着,一边吃一边闲逛,往城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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