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白一副“你瞧,说了你果然不知吧”的神色。
陆无衣:“苗人,所以你是苗人吗?”
江知白:“我娘是,我爹不是,不过我生在苗人谷,那便是吧。”
陆无衣不解:“怎么江湖上从来没听说过呢?”
江知白往外走去,没一会儿端了一碗豆浆回来,一边递过来一边说:“都说小地方了,问问这江湖上的人,估计大半都不知道,我出来玩也和苗人谷没关系,可不想到处说自己是哪里的人,若是做了招人恨的事连累苗人谷的名声可不好。这江湖人别的本事不一定大,骂起娘来真难听,祖祖辈辈都要跟着挨骂。”
陆无衣看着眼前浓白的豆浆,显然是一早就准备好的,抬眼看他:“你故意的?”
江知白哼了一声:“你让我气了一晚上,还不许我报复一下?”
陆无衣垂眼任打任骂状:“你是我的恩人,这条命也是你救的,你想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江知白又哼了一声,神色满意不少,硬邦邦地问:“吃油条吗?”
陆无衣:“吃。”
第231章 正邪不两立4
最近江湖上纷纷扰扰。
六桥山庄一战,江湖众人似乎猛然发觉联合全江湖之力是多么大的威力,五岳盟率先提出倡议,希望集结整个江湖,一统力量,厉兵秣马,消灭魔教。
即便没参加的门派也听说了六桥山庄的惨败,更何况一统江湖,这听起来多么让人热血沸腾。
一时之间,响应者众,所有门派都开始为此忙碌。
江知白在客栈前台撒了一包银子,包了天字一号房一整年,那溢价让客栈掌柜的眉开眼笑,直呼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江知白一脸冷漠:“我不在的时候别去打扰我娘子。”
“明白明白,贵夫人要煎药直接吩咐我们小二便可。”
江知白微一点头,转身上楼。
陆无衣捂着胸口扶着桌子在室内小步练习走路。她虽然早就能下地,但是躺太久了,行走并不自如,如今轻易不能出去,躺着又不行,便只能在屋子里一圈一圈地走路锻炼。
江知白开门进来,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鼓掌:“不错啊,再坚持一段时间,可以试着跑一跑了。”
陆无衣抬头,擦了擦额头的汗,问:“马上要过年了,你什么时候走?”
“走?去哪?”江知白一脸不解。
陆无衣更不解:“你不回家过年吗?”
江知白恍然:“不回,我要是回去了,你怎么办?”
陆无衣信他对自己没有太大的危害,但也不信他有这么体贴好心,这人性格有些矛盾,时而做事周到,时而直接不婉转,人情世故在他身上时灵时不灵,但为了她不回家过年,她绝不信的。
这些日子,他经常一跑出去就是一天,一日三餐都是小二送进门,可没如他口中所说这么关怀人。
“我如今能自己照顾自己了,过年是全家团聚的日子,还有几日就年三十了,赶紧回去吧。”
江知白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不回,我爹娘都死了,回去干什么,咱们两个算是天涯沦落人,一起过个年不好吗?”
陆无衣惊讶地回头去看他,在他脸上看了一圈,只看到他风轻云淡,看不出一丝一毫父母双亡的悲伤失落:“你……”
江知白给她也倒了一杯水:“很多年前的事了,如今早忘记了,你也一样,总会忘记的。”
陆无衣扶着桌子在他边上坐下,喝了一口水润嗓子:“你这人也怪,一边气我不报仇,一边又安慰我会忘记这一切。”
江知白端着水杯闻言抬眉,反诘:“你这人也怪,全家灭门一脸平静,哪怕哭嚎一下我也信你不是没心没肺。”
陆无衣饮尽杯中水,挑眉:“我哭嚎了,你会多同情我一分吗?”
江知白听了情绪有些怅然,缓缓放下茶杯:“也是。”
他颇为意外地看着陆无衣,原以为她是突逢大变一时回不过神来,后来以为她没心没肺或者自私懦弱,这才对全家惨死之事平静得过分,哪怕掉一掉眼泪都少有。如今看来,这人竟是看透了哭诉无用,所以才这么平静?
不是软弱,是透彻。
江知白突然笑起来,兴致勃勃:“不过你说得也对,过几天就是除夕了,我们也要好好过年才是!”
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戳到了他的神经,他突然对过年这件事变得兴致勃勃,开始事无巨细地询问陆无衣往年在家是怎么过年的。
陆无衣有些无语,对一个刚刚经历全家被害的人询问你家从前其乐融融过年的细节,这样真的好吗?
江知白显然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好。
客栈掌柜给小二们发了过年的红包,放大部分人回去过年,抬头看着天字一号房叹了一口气。
这江湖人啊,各有各的怪,楼上这一对,也不知什么兴趣爱好,花那么一大把银子住这么久,外头随便找个小院子都能租住一年了。还以为过年了,他们总该走了,谁知道,这年轻男子不仅不往外跑了,还开始买福字对联,一副要在客房过年的架势。
这南来北往多的是行客,大年初一上门投宿的也是常见。掌柜的也不是想要赶人,这位绝对算是财神爷了,巴不得他一直留宿,就是难免心里嘀咕几句,看到不合常理的事忍不住摇头。
被掌柜嘀咕败家的江知白正在房间里忙着贴窗花,他贴窗花的架势跟飞檐走壁和人打架似的,手里拿着沾满浆糊的窗花纸,站在下边仔仔细细观察方位,看准了以后,飞身上去将窗花一拍,直接糊在了窗上。
陆无衣听着乒乒乓乓的声音皱眉,喊住又想飞上去的人:“你再拍下去,掌柜的要上门来查看你是不是在拆他的房子了。”
江知白举着窗花一脸无辜:“我又没拆家――那你说,怎么弄?”
陆无衣问:“你在家就没贴过?”
江知白理所当然:“有下人,不用我动手。”
陆无衣:“我家人也多,但我爹娘会喊上我们兄弟姐妹一起贴自己屋子里的窗花福字。”
江知白耸肩:“我的屋子从不贴这些,血红红的,我不喜欢。”
陆无衣想起他一水的银白、月白、灰白、米白长袍,默了:“你喜欢白色?”
江知白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是啊,干净。”
“白衣不是更容易脏吗?”
江知白一副你傻吗的表情:“如此才能第一时间发现脏了便换掉,若是穿一件黑衣,看不出脏不脏,但衣服确实是脏了,这不就是自欺欺人?”
陆无衣竟是无言以对。
“既然不喜欢,怎么还去买这么多福字对联。”她翻了翻桌上一叠“血红红”,这福字、窗花竟是没有重复的。
“我想试试这种血红红的过年,不行吗?”
陆无衣拿出一张春字窗花,递过去:“行,贴这个吧,踩在凳子上贴,别乒乒乓乓把客栈的窗户拍坏了。”
江知白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认命,搬了椅子放到窗下。
陆无衣又和他说:“你知道贴窗花最重要的过程是什么吗?”
他踩着椅子举着窗花回头看过来:“什么?”
“是一家人,一个站在高处摆弄位置,其他人站在下面说‘往左一点、往右一点’的气氛。”
江知白想象了一下,无法领会。
“这有什么气氛?”
陆无衣想起往年六桥山庄的场景,眼神悠远嘴角不自觉带上了一丝笑:“一家人一起做一件喜事的气氛,如果像你似的,啪啪几下就贴完了,多没意思。”
江知白僵着手:“那你说,我贴。”
陆无衣从回忆中抽回神,抬头看了他半晌:“照理,我该给父母守孝的,这红彤彤的窗花,的确不怎么好看……”
江知白一下子团起手里的窗花精准砸到她脑门上:“老子就要过年!喜气洋洋地过年!你赶紧的,说!怎么贴!”
陆无衣抬手摸摸额头,仰头看着迎光而立、气势汹汹的人,脸上缓缓露出一丝笑,缓缓起身,重选了一张窗花递过去,然后退后,站在远处帮他看方位。
“上一点,再上,上,往左,对,别动我再看一眼……”
“不用看了,我看就很好。”啪地一拍,贴上。
陆无衣冲他竖起大拇指:“完美!”
江知白嘴角一勾,也不要椅子了,拿了窗纸就飞到窗台上,比划着让陆无衣看合不合适。
他买得多,客房再高级也没多大,一圈贴下来,当真是满屋子红彤彤,这想要的过年气氛实打实有了,岂止有,都溢到街上去了。
江知白刚贴完就听到楼下小孩喊:“这个孙猴子好看,我家也买这个!”一探头,小孩指着他的金猴闹春窗花磨他娘呢。
妇人一拍小孩屁股,直接把人镇压带走了。
江知白觉得看了一场热闹,哈哈大笑,幸灾乐祸。
陆无衣看着街上的其乐融融,心中难免触景生情,扭头一看这人连小孩的热闹都看,没心没肺体现得淋漓尽致,却还时常如此说她,不由好笑。
人生际遇真是谁也说不准,她也算是死而复生,本以为捡回一条命已是幻境改命,谁知道还能这么安安稳稳地过起新年,就在这离家不远的地方,听着乡音,看着熟悉的乡俗,除了身边的人不同,与记忆里的新年并无二样。
除夕夜,江知白让客栈整治了一桌好菜,给陆无衣准备了一壶花茶,自己不知从哪搞来一坛好酒,关起门窗,烧了炭火,暖融融地窝在房里吃年夜饭。
吃之前还和陆无衣确认:“你们这边吃年夜饭还有什么习俗吗?”吃完又问,接下来照理该做什么。
按部就班的,就按照陆无衣所说的杭州习俗过了年三十到大年初五这六天。
大年初五迎财神,掌柜的在门口放了好大的鞭炮,不少生意人上灵隐寺进香。陆无衣不能出去,江知白独自去凑了热闹,回来脸黑漆漆的。
陆无衣往他衣服上的蜡油一看便明白了。
他一边进隔间换衣服一边抱怨:“你们这过年也无聊的很,下次不过了。”
被人嫌弃自家的东西总让人觉得不快,陆无衣问他:“那你们那怎么过呢?”
隔间没了声响,好一会儿他一身月白束腰绣锦长袍走出来,说:“其实也差不多,左不过这些讨彩头的东西,虚头巴脑,无聊的很。”
陆无衣:“苗人和我们这边风俗差异不小吧。”
江知白抽出长箫:“是啊,但也不过是些祈福之类的,我向来懒得理会。”说着,将箫放到嘴边,叮嘱她,“屏气凝神,我只吹三遍。”
陆无衣下意识照做。
箫声缓缓流淌而出,她闭目细听,渐渐感受到体内一股温润内力开始缓缓流淌,顿时明白了这箫声的不同之处,难怪他特意强调。
连忙原地盘腿打坐运功。
江知白吹的是《春江花月夜》,吹了三遍,果然停下。
他走过来伸手抓住陆无衣的手腕把脉,好一会儿满意点头:“你资质不错,看来能让我省心不少。”
陆无衣道谢。
江知白收回手:“这年,算是过完了吧?街上的小吃摊都少了,果真是年关难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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