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事件,周大人越发不想再纠缠调查,既然已经坑住了袁家,索性结了案,直接将相关奏章递送入京。
可怜袁家,什么都不知道,整个大家子还在皇子夺嫡中寻觅着时机,想要再投机一次获得下一任皇帝的青睐,最好再来一个裙带关系巩固国丈的身份,咣当一下,被打成了勾结前朝反贼的内奸。
姓周的阴狠,借着皇帝分身乏术管不了那么多,而怀东又天高皇帝远,直接先斩后奏,下令处决了袁家大爷和一众反贼;而京城,皇帝正因为重伤不愈、儿子造反气得脾气暴躁无比,看到袁家竟然勾结逆贼,一股脑把气撒在了袁家头上。
颤颤巍巍的袁家老爷子进了大牢才知道,袁家顶梁柱袁家大爷已经被当地处决,而袁家,也彻底完了……
他昏迷之际忍不住想到了从前在宫里颇有话语权的女儿,以及在皇帝面前极受宠爱的外孙女。若是她们还在,袁家说不定还有一线之机……
袁家本就靠裙带关系起家,这倒塌的速度也快得不得了,皇子造反的余波还在冲击京城,抄家砍头的府邸不止一两个,袁家倒台竟也是无声无息,没多少人在意。
怀东菜市口血流满地那天,世子给萧柳送来一坛梨花白。
“看着天色,恐怕还会有大雪,所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温着梨花白赏着梨花春,庆祝一门双喜,正好。”
大仇得报,大雪封路,可不就是双喜?
萧柳这几日习惯了世子越来越熟稔的态度,也不刻意维持边界感了,直言:“若是真的打起来了,怀东……可能撑住如今这安稳太平?”
世子沉静了一秒,语调少了几分玩笑:“既是打仗,自然没法像平时这样安乐,不过西北大军其实不孬,之所以和魏国交战节节败退,七成是后方拖了后腿。如今也不瞒公主,平洲王府与西北军有些许来往,他们艰难时期我们出过力,他日真有内交外困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弃怀东不顾。”
恩?
西北军这些事萧柳倒是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使节团里有一部分主战的将领,对议和十分不满,但当前朝廷局势中,这些武将的话语权很低,就连兵部,尚书侍郎都是文人出身。
世子简单地与萧柳说了说大辽西北军的情况。
驻扎西北的军队一共有三支,合计人数近十万,魏国攻打大辽,连下几城,西北军损失了近一半,但究其原因,却不是军队将士不行,而是长期以来,军队的粮草军饷都被克扣,兵器更是劣质,饿着肚子拿着劣质武器和人家彪壮、武器精锐的队伍肉搏,胜负一目了然。
但即便如此,西北军也是浴血奋战,从未做出弃城逃亡之事。
世子说,平洲王府感念于此,心中不忍将士白白流血,暗地里资助了其中一支军队一些粮草和武器,帮助他们暂时渡过难关。
是被边关将士感动才暗自资助还是早就和西北军互通有无,这个真相萧柳一时之间是不可能弄明白的,也就平洲王府和那支西北军心里清楚,但这个结果倒是让萧柳心中一振,觉得轻松了一些。
既然平洲王府有留下后手,那应该,是能保住这一片净土吧。
如她对李正言坦言那般,自从见识过这里的民间生活后,她就不希望,她放的那把战火会烧到怀东这片土地了。
两人正说着话,周大人气势汹汹地来了。
的确是气势汹汹,带着一群人,即便是平洲王世子在场,也没给他什么和缓的脸色,进了门便直接对萧柳说:“公主,和亲之日近在眉睫,趁着天晴我们赶紧收拾一下启程,天气越来越冷,若是耽误了行程误了和亲大事,我们谁也承担不了千古罪人的骂名。”
萧柳原本挂在脸上的笑陡然消失,李正言提了提剑,起身站到萧柳侧前方。
萧柳的几个暗卫见状立刻同时挡在萧柳和李正言身前,将他们两个牢牢护在了身后。
这架势一出,周大人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世子左看看右看看,打开扇子摇了几下,突然笑了一声:“周大人怎么这般着急?莫说看这天气恐怕夜里又要下雪,就是非要启程,至少也得给公主一个收拾行李的时间,这说走就走,也太过仓促了。”
周大人弯腰作揖:“还请主子见谅,实在是事情重大时间紧急,公主,请不要再任性。”
萧柳稳坐在众人保护圈里,冷笑着说:“我任性?周大人今日好生厉害啊,一进门就给我安了好几个帽子,什么‘千古罪人’‘任性’‘误事’……周大人好大的官威,好大的煞气,是刚砍人砍红了眼,故意滋事想再砍几个?”
李正言冷冷扫了一眼周大人身后的侍卫:“我看谁敢在公主尊驾前动手。”
萧柳拖着语调阴阳怪气:“怎么不敢啊,一个个都对我拔刀相向了一回,自然还会有第二回 、第三回……”
周大人又被气得腮帮子抖动,咬牙切齿,碍于世子在场,不好说出太过分的话,只冷冷放狠话:“公主不用拖延时间了,和亲之事铁板钉钉,您能在怀东躲一天,还能躲一辈子吗?世子,公主天真烂漫,您喜欢与她相交臣理解,但和亲是关乎社稷的大事,个人私情在江山社稷面前不足为道,还请您体谅。”
世子冷下脸:“周仲仁,你这话什么意思。”
周大人见他生气,反而气泰神闲起来:“下官没什么意思,只是忠言逆耳劝告两位主子,一切以江山为重――公主,收拾行李不用您动手,一切都交给下人办理便可,有些不必要的东西也不用带,魏国富饶,什么都有。”
萧柳稳稳坐在座位上,隔着暗卫看着周大人:“看来周大人今天非走不可了。”
周大人冷声:“非走不可。”
萧柳:“那我问你,若半路下雪了当如何?”
“自然有将士安营扎寨。”
萧柳:“这西北的雪一下就是几天几夜,安营扎寨?一夜醒来,人已经埋在雪里了?”
“这些杂事公主不必担心,队伍里有西北将士,他们直到如何应付雨雪天气,也比我们更懂雪天赶路的事宜。”
萧柳笑了:“看来周大人想得很是周到。”
“护送公主和亲,自然要为公主事事考虑。”
萧柳笑得越发灿烂:“我坚持不走呢。”
周大人收起了脸上的最后一丝恭敬:“那公主就别怪本官不留情面。”
李正言轻轻一振剑鞘,几个暗卫蓄势待发。
萧柳拍了拍胸口:“我好怕哦,周大人是砍了我舅舅不过瘾又想砍了我吗?哦不对,您还要把我送出去换钱呢,怎么会砍了我……哎,我这人就是宁可死不可辱,周大人对我这么凶,我觉得活着真没意思啊――”
“公主是在威胁我?”周大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萧柳嘻嘻一笑:“哟?您终于听懂人话啦?对啊,我是在威胁你啊,我不想大雪天启程,要不你听我的,要不你带着我尸首上路,反正去了魏国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我母妃没了,外祖家也没了,父皇也不要我了,一死百了,正轻松呢!”
李正言向她靠过来,腿轻轻碰到了她的大腿外侧。
萧柳正笑眯眯说狠话,一愣,余光看了看他,见他依旧冷气凝然地看着姓周的,但腿却的确实实在在碰着她的……
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是她说了这番话,所以他靠过来告诉她,还有他陪着她,她不是孤身一人是吗?
想到这,萧柳脸上的嘲讽都淡去不少,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
傻子,明知道她说的是假话,还这般当真。
第149章 桃花约28
公主和周大人撕破脸的事传遍了和亲使节团。
本就人心不齐的使节团越发各有心思,有人站萧柳,有人觉得萧柳在逃避和亲心中不屑。
滞留在怀东的队伍,成员之间冲突分歧越来越明显。
那天周大人被逼退后,萧柳和世子谈了一笔生意。
京城的水越来越浑,大皇子逼宫失败,但是皇帝重伤的消息彻底瞒不住,不仅京城家家户户知道了,各地的藩王也都知道了,除了东林王,好几个藩王都有了动作。
藩王异动还算小心翼翼,都是互相捏着各方情报静候时机,民间起义却不会顾忌这么多,皇帝被刺杀重伤的消息一出,被压迫又不甘心的平民顿时仿佛受到了极大鼓舞,直接揭竿而起。
一方动,各方效仿,恐怕皇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治下竟然如此民心涣散,起义军一呼百应,草台班子不出半月就人数可观,广受支持。
天下乱象初现,正下着大雪的怀东白茫茫一片,竟仿佛成了世外桃源。
怀东的百姓已经开始准备年货了,这里的人擅长打猎制作腊味,走在街上,家家户户窗前都挂着过年的腊肉腊肠,看得人喜气洋洋又口中生津。
和周大人撕破脸当天晚上,怀东果然开始下大雪,周大人不知道是打脸不敢见萧柳还是气恨不理人,总之很久都没再来骚扰她。
萧柳乐得自在,听说平洲王府开始给贫寒难以过冬的百姓发放粮食衣物,命人从嫁妆里取了一部分银两采购了一批粮食布料,委托平洲王府一起接济百姓。
平洲王妃收到银子后送了萧柳一对玉佩,据说是她和王爷出门游历时,在当地有名的佛寺开过光求来的,玉质不算好,但说是很灵,护佑平安。
萧柳当即和李正言一人一块,挂在了腰间。
看到成对的玉佩,萧柳想起了四公主出嫁时送她的一对簪子,作为提前送萧柳的新婚礼物……
萧柳立即去厢房翻箱倒柜,果真被她找到了这对雕成连理枝并蒂花的碧玉簪。
她递了男式的那支给李正言:“四姐送我的新婚礼物,这是你的。”
李正言接过簪子,脑中重复回响着“新婚礼物”四个字,珍而重之地将簪子收进怀中。
第二天,两人打个照面,就看到彼此头上的玉簪,腰间成对的玉佩,顿时心照不宣相视而笑。
西北的冬天来得快速,魏国久等不到大辽的使节团,没收到本该到手的赔款,开始催促。
催促的信件由西北军一路传递过来,到了周大人手上后,顿时把他吓得够呛。他猜测萧柳不知用什么手段搭上了平洲王府,若给她准备时机,必然不会轻易同意启程,于是,直接带上一整支队伍,打算“逼宫”萧柳,就算是绑也要把萧柳绑去魏国。
近百人的队伍快速集结包围了萧柳的院子,姓周的躲在队伍后面,直接挥手下令:“谁‘护送’公主上马车,本官重赏!”
屋里的萧柳只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然后屋门直接被破,一群人呼啦啦闯了进来,为首的百夫长神色高傲不屑:“公主请上马车,我们该启程了。”
萧柳一个眼神都没给,从袖口掏出一个东西,往窗外一抛,正好砸在了姓周的不远处。
一个爆炸声从院外想起,姓周的大叫一声,吓得倒退几步跌倒在地,灰色的烟雾缓缓从院子里升起,一直飘向高空。
屋里的百夫长变了脸色,冲上来:“还请公主不要玩什么花样,和亲是你的使命责任!”
李正言一剑出鞘,直接在对方身上划了一道血痕。
“阿正,你不许动武!”萧柳立刻急道。
李正言示意三个暗卫盯住这些人,自己走到萧柳身边,解释:“杀他无需内力――听你的,我不动便是。”
两人这旁若无人的轻视态度把百夫长等人气得半死,尤其百夫长出师未捷先负伤流血,丢尽了脸面,扬手指挥手下动手。
不过三个暗卫一个病秧子,他们有近百人,还怕了不成?
不过瞬间,三个暗卫就和前赴后继的侍卫打了起来。
对方也不算没脑子,他们虽然武力一般,但是胜在人多,即便是车轮战,也能把萧柳不过三人的暗卫耗死。
然而萧柳的底气却不是暗卫。
屋里打得难解难分,满室血珠子乱溅,萧柳被牢牢护在窗下塌边,还有闲心将小几上的书本找了一块毯子盖上免得被血弄脏污了。若不是她的裙角有朵朵血色红梅盛开,几乎看不出她的一米之外,正在生死搏杀。
一滴血珠朝着她的脸颊溅来,李正言抬剑横挡,又轻轻一震,血珠顺着剑尖弹落地面,萧柳低头看了看,忍不住鼓掌。
外面的援军便是这时候来的。
“有叛军刺杀公主,臣等前来护驾!”一群更显精锐的卫城军直接冲进小院,仿佛没看到一脸狼狈的周大人,进了院子就动手,势不可挡。
“住手!住手!本官是和亲使节,不是叛军!”姓周的东躲西藏好不狼狈,扯着嗓子解释却没人听他说话,护着他的士兵像被砍菜瓜似的,一个接一个被砍倒。
萧柳趴在窗口,两手做喇叭状:“救命啊!救命啊!又逆贼刺杀本公主!”
喊完,看到姓周的脚下一滑摔了一个狗吃屎,又嘻嘻哈哈笑起来。
哪有半点被刺杀的恐慌?
可卫城军却仿佛听不到她的嬉笑声,还朗声回应:“公主莫怕,臣等前来救驾!”然后呼啦啦冲进了屋里。
周大人像只被猫抓住的老鼠,身上十几道伤口,却又不致命,不断被人追着绕着院子跑,耳边还传来萧柳:“快跑,追上了!快快快!他要砍你啦!”
他有时候不听她胡言乱语,结果真的被砍了……他有时候当真了,实际上她却是拿他取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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