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牧场外的路极为曲折。
利瑟比知道自己从来不是这种英雄角色,揹着同父异母的妹妹逃跑时,却想起幼时揹着年幼的弟弟逃家的景象,那时,罗伦的头被父亲的皮带扣打伤了,鲜血直流。
他们无助地在黑暗里奔走,无论是那个时候还是这个时候,都没有人向他们伸出援手。
而今,他又干了同样的傻事。利瑟比滑下陡坡,藉着障碍物的掩蔽离开那个怪物大战的危险山丘,跑进树林里。那两头巨大怪物打得正激烈,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们目标的少女已经被带走。利瑟比一面跑,一面气喘吁吁地回头望,要是他带走亚莱蒂·艾凡西斯的事情被那两头怪物看见,自己必死无疑。
他不爱她,一点都不爱这个和他毫无关係的女孩,但只是看着她,就会令他想起幼时的自己,那时,他有着一头和这女孩一模一样的银白色头发。
或许并不是真的想救她,而只是想拉当时那个倔强的银发男孩一把吧。
「呼……呼……」
在莫大的焦虑及恐惧之下他被自己赋予的使命感沉沉压着,加上背上少女的重量,呼吸逐渐喘不过来,利瑟比不敢慢下脚步,血液供氧不足导致他的视线开始模糊。
还有多远?离出口还有多远?
到底要跑得多远才是能稍微安心休息的距离?他没有从巨狼眼下逃跑的经验,恐怕自己也是开天闢地第一人吧。利瑟比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终于体力不支,靠上一旁的树干。
「妈的……呼、呼……」他大力吸了好几口气,努力摇摇头挥去恼人的耳鸣,大地还在震动,是大战的怪物引起的,他知道这里还不是安全范围,因此不敢放下背上的少女。
「明明……都已经……看不见山丘了……!可恶……!」他嘶声力竭地说,大口喘着气,「那些怪物到底是怎样啊……!」
太荒诞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就好了。
儘管心里如此企盼着,肺部的疼痛和手脚肌肉的撕裂感仍是将他拉回沉重的现实。利瑟比用力摇摇头,咬牙撑起身子,将背后的少女又上提了一点。
必须再拉开距离才行。
必须再……
「咩……」
突然,不知何处传出的羊叫打断了他的思绪。
利瑟比瞪大双眼,凉意从背脊一路袭上后脑,头皮发麻。
沙沙、沙沙……
草丛响动的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
利瑟比·夏米尔屏息,感到自己的四肢和颈子都冻住了,整个胃都在灼烧。不!不要往回看!不能往回看!他心底某一处正在尖叫着告诉自己,恐惧一点也没让他的神经变得敏锐,他开始耳鸣,在嗡嗡的声响中伴随着一些粗重的喘息,不属于他的呼吸。
利瑟比费了好大的劲才嚥下一口口水,他僵硬地缓缓回过头,只见身后的草丛里,一双黄铜色的眼睛正紧紧盯着他——那是一头山羊。
站立着、浑身肌肉,约莫一米七的山羊。
「咿……!」
他吓得后退好几步,先前激烈的奔跑让他的双腿一下子没了力气,利瑟比跌坐在地上,又赶紧抱住身后的少女,牢牢将她护在怀里。
但他很清楚,这次不会只是父亲的一顿毒打那么简单而已。
——咻!
突然,有什么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射了过去。
利瑟比没看清楚那是什么,恐惧让他的眼眶盈满泪水,他紧紧抱着自己同父异母的濒死妹妹,然而,预想中的攻击迟迟没有展开,他注意到山羊怪的跨间似乎插了什么东西,接着,那巨大的山羊怪突然跪了下来,向前倒下。
「咦……」利瑟比愣愣地睁大双眼,吸了吸鼻子,「什么……?」
他不敢凑上前看,但这正是逃跑的大好时机,他努力撑起他那像初生的小鹿般打颤不停的双腿,想把少女抱起来,手脚却完全失了力气。
「可恶……可恶……」他努力想挤出力气,抖个不停的双手却不像是自己的。
「年轻人!」
人类的声音传过来,是个老人的声音。
利瑟比连忙回头,只见一个年迈又矮小的老头拿着麻醉枪,迅速穿过草丛向他跑过来。
「站得起来吗!把手给我!」
「你是……!」
他很快认出来,那是先前用麻醉枪误击了赛门的牧场管理员。
「快!趁现在!」老人把枪往背上一揹,生茧又苍老的手一把拉起还半跪在地的利瑟比,同时以远超过这年龄的老人应有的力量抱起了银发少女,「我不确定这药对那种怪物的效力有多久,趁牠不能动的时候快跑起来!」
还有成功逃走的人类!
他们得救了!
老人的出现让利瑟比差点没哭出来,恐惧感顿时也削减了大半,看着矮小的老人熟门熟路地踏着森林小径快步奔走,他也赶紧鼓起勇气,抬腿跟上老人的步伐。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利瑟比压抑地哭喊,「我还以为整个牧场都没人了!」
「别小看老夫!这座牧场我工作二十几年了!」老头喊道,「你们之外我只救到了另外一个小伙子,出了这座森林我们马上就开车出去!」
「好……!」
终于,他们衝出了森林。
原先看似没有尽头的路终于通向了出口,一辆看起来是用来装在牧草的小卡车在空地等待,开车的是个戴墨镜的黑衣人,看见叁人从森林跑出来,他推开车门,快步衝下车。
「小贝!」
「人带来了!」那老头连忙喊道,「快点急救!」
说完,就彷彿是默契极佳的伙伴,那老头把怀里的少女交到黑衣人手中,自己则跳上了驾驶座,他呼喊要利瑟比到副驾驶座来,青年侧头一看,只见黑衣人正抱着少女踩上车轮,敏捷地跨过边板跳进货箱。
那傢伙是组织的人吗?
为什么对他的脸没有印象?
如果和他们一样刚刚才得救,会有那种程度的判断力吗?或是……利瑟比瞄了一眼正关上车门的老人,他们知道十亿元兽交片的事情,所以一开始锁定的目标就是亚莱蒂?
「年轻人!快点上车!」老头探出车窗朝他大喊,利瑟比咬紧下唇。
「我担心我妹妹!我坐后面!」他说着,也跟着跳上了货箱,「请直接开车!」
「好吧!你们在后面抓紧点!」
老头没有多想,透过后照镜看见叁人都已上了车,他用力踩下油门,老旧的卡车向前暴衝,延着蜿蜒颠簸的產业小径衝出还在震动塌陷的大地。
惯性的衝击力让利瑟比用力撞上卡车的边板,他差点没掉下去,幸而黑衣人即时抓住了他的手,利瑟比一震,他紧抓着那男人的手,看见墨镜后方一双温和的眼睛。
「没事吧?」那男人问,「下山的路很陡,要小心。」
「唔……嗯……」
利瑟比点点头,囁嚅了几个单音。
黑衣人的温柔相待令他感到有点愧疚,但这也不代表这些人的嫌疑就此解除,他在社会的边缘打滚也有十多年了,没那么容易相信任何人。
黑衣人很快就将注意力从利瑟比身上移开,他测量少女的鼻息、脉搏,而后将手平放在亚莱蒂的胸口,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拿开手。
利瑟比注意到他带着手套,不像是在里社会打滚的人,反而有种优雅的上流社会气质。
「肋骨没断,没有内出血状况,脑震盪有点严重,脑压一直在上升。」那男人认真地说,音量并不大,「我现在就实施简易治疗,但更详细的检查恐怕要等到回去以后。」
利瑟比抬头瞄了那男人一眼,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他紧张地看着脸色苍白的亚莱蒂,双手不安地抚弄,先前对她的厌恶感已经转化为一种悲哀的怜悯,儘管他还是憎恨着那头银发和那双眼睛,憎恨她是父亲和他外遇对象的產物,但他现在知道了,这个女孩只是同他一样、背负着艾凡西斯之名的受害者。
只见那男人脱下手套,手掌按在少女血流不止的前额上,掌心发出了浅浅的蓝色光芒。
「喂、你……」
「请别担心,我是老爷子御用的密医,我很熟悉医疗魔法。」那男人在利瑟比发问前就说明,「人类的身体很脆弱,我要把握时间抢救,请相信我。」
利瑟比紧咬下唇,问,「你的魔杖在哪里?」
「我收在口袋了。」那男人面不改色地回答,「并不是每个人施放魔法都要紧紧握着魔杖,年轻人,这是熟练度和经验上的差异。」
利瑟比还想追问什么,但看了银发少女一眼,他又不甘地闭上了嘴。
卡车还在疾驶着,路很颠跛,利瑟比必须一手抓着边板才能稍微稳住身子,那男人的身体却就像生根在卡车上一样,很少晃动。
那副看起来薄弱的身体,难道其实很重吗?
只是多心了吗?
此外,那黑衣人稳重的态度还让他有股既视感和强烈违和感,但知道同父异母的妹妹还在对方手上,利瑟比控制住了自己想提问的衝动,他盯着那男人的手,掌心的光线仿若流水般渗透少女的肌肤,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看过那种幽冥的蓝光。
「你似乎很担心呢。」男人突然悠悠地问,「不顾自己生命危险也要救出这个女孩,她对你难道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闻言,利瑟比的脸色稍稍扭曲。
「这是我想问你们的吧?」他的语气变得尖锐起来,「你们是不是也知道了组织的计划?看起来不是只是单纯的打手而已啊!」
「——你要是敢碰我一下,这女孩的脑浆就会马上喷出来。」
黑衣人冷冷的威吓让利瑟比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僵住。
「你……!」他脸色扭曲得厉害,「你这是在拿人命威胁我吗!!」
「我只是陈述事实,她现在处在危险状态,而我进行的是非常纤细的脑部治疗,要是稍有不慎,她的脑浆的确有可能会喷出来。」黑衣人的脸色冷了下来,「对我来说她的性命非常重要,请你不要轻举妄动。」
利瑟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收回僵在半空的手。
「对你来说这个女孩又有什么价值!」他忍着怒气低喝,「素未谋面的人突然说她的命很重要?别开玩笑了!我还不知道你们脑子里打的是什么算盘吗!」
「唉……」
那黑衣人叹了很长一口气,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保持着沉默。
利瑟比紧握着拳头,盯紧他的同时,眼角馀光也在寻找货箱里任何能使用的武器,儘管只能看见几捲破烂的麻绳,万不得已他也必须用这些绳子勒死这傢伙。
但那黑衣人并没有理会他的挑衅,他很耐心地医治着怀里的银发少女,直到手掌心的光芒逐渐淡去,他才松了口气,缓缓从少女额上收回自己的手。
「看来这样就暂时没问题了。」他将少女小心地安放在牧草堆上,接着慢慢转过身,正座面对眼前警戒心极高的青年,「我很感谢你救了她,让我们好好谈谈吧。」
「谈?你想谈什么?」利瑟比偷偷抓了条绳子藏在身后,「摄影小组、你的组织还有整座牧场都已经完了,你还想靠那个可疑的影片企划捞钱吗?」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利瑟比·夏米尔。」
从那陌生的黑衣人口中忽地冒出自己的名字,利瑟比的脸色顿时铁青。
「以前只是短暂接触过的黑帮突然连络你的拍摄团队,还带来退学前你被政府没收的魔杖,说要拍一个你最近才刚遇过的同父异母妹妹的人兽交影片,甚至用巨款引诱……疑心病很重的你竟然相信了?」那黑衣人惋惜地叹了口气,慢慢摘下墨镜,「……你明明这么聪明,具备敏锐的观察力,遇上一连串可疑的事件,怎么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还是说,你被气得失去理智了吗——被这张脸。」
墨镜完全脱离那张脸孔的瞬间,利瑟比·夏米尔倒抽了口气。
突然,他认识那张脸了。
不,他根本不可能忘记那张脸,就彷彿到刚才为止他的视觉认知一直被那副墨镜扰乱着一样,那明明是他一眼就能认出的脸……死也不会忘记的脸。
——奥里洛·艾凡西斯。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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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君安安
很抱歉这么迟才更新qq
这次不是因为技术上的问题,而是以每周约叁千字的速度维持这个剧情架构对一个全职社畜而言逐渐超出附和了……
状况好的时候没问题,状况差的时候只能挤出几十个字又删掉,一直要写到确认这个走向对后面剧情发展没问题时才能发,真心对不起等待的各位otl
目前又存了一点稿子,可以恢復周更速度了,让我们在六月底来临前把兽王觉醒篇结束掉吧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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