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结束之后,按规矩,宗政衡该去皇后宫中歇息。
可是看着皇后那张贤德的脸,宗政衡只觉心头的烦闷更重了些许。
“朕回上德殿批折子了,皇后早点歇息吧。”
说完,宗政衡便带着宫人离去,只留下皇后待在原地,努力维持着自己脸上的笑意。
上德殿内。
即便已经到了丑时,可后殿龙榻之上的宗政衡却无半点睡意。
他只觉整个人愈发烦躁。
甫一坐起身,外边打瞌睡的德全忙扶了扶歪了的帽子,紧着上前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宗政衡愣了许久,反应起这股烦闷是从昨夜见了宝镜,听她提起了昭贵嫔后,便一直未曾消下去过。
看着圣上不说话,德全也不敢打扰,只好弯着腰候在一旁。
隔了不知多久,宗政衡叹了口气,好似做了什么决定一般。
“德全,陪朕出去走走吧。”
德全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大冬夜去哪里走走?
可是他的主子是君王,德全自然是顺从应是。
结果,看着宗政衡走的方向,德全渐渐明白了过来。
“陛下,可要让奴才唤轿辇过来。”
从上德殿到长乐宫,虽然隔得不算远,但是冬夜寒凉,前几日又下了雪,可别冻坏了陛下的龙体。
宗政衡却摇了摇头,“不必!”
德全无法,只好让身后跟着的人将宫道照得更亮些,自己又吩咐底下的人回去多取了一件毛氅。
长乐宫离得不远,很快宗政衡便到了长乐宫的门口。
他站在宫殿外,似乎在犹豫什么。
德全知道,自家陛下这是想见昭贵嫔的心实在按捺不住了,但是如今自己上门来却有些拿不下面。
他吩咐一旁的春禄上去叫门。
“去,就说陛下刚刚放灯祈福,这灯似乎飘进了长乐宫,让他们打开门瞧瞧。”
谁会在这个时辰放灯,不过是一个敲门的借口罢了。
果然,陛下并未阻拦。
可门叫了许久也迟迟未开。
宗政衡的神色沉了下来。
德全赶紧在心中菩萨佛祖求了个遍,求求这昭贵嫔娘娘宫里的人手脚利落点,这好不容易陛下要下台阶了,你可别把这梯子给掀翻了。
大概是这四方神明不知哪位听到了德全的祈求,终于,宫殿门开了。
出来的是保善,俨然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今夜是你值守?居然睡了过去,让陛下在此等候如此之久,怎么当差的?”
德全一看值守的人一副刚睡起来的样子,立刻先发落训斥了起来。
他这也是救那小内侍一命。
不然等陛下发火,那可是轻则打几十杖,重则可是要丢了小命的。
保善此刻也看清楚门外站的人了,吓得慌忙跪下。
“陛,陛下,奴才有罪,奴才有罪,因为前两日晚上都是奴才当值,实在累得睁不开眼了,娘娘怜惜奴才,让奴才今夜不必值守了。奴才有罪!”
看着眼前这个小内侍吓得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子,宗政衡皱起眉头,
“长乐宫按例该有两个轮值守夜的内侍,怎么会让你连着当值?其他人呢?”
保善面露难色,不知如何回答。
正在这时,妙双听到了动静,披着棉衣走了出来。
“保善,怎么了?”
看到宗政衡那一刻,妙双也是一惊,忙跪下请安。
“陛下万安。”
妙双是长乐宫的掌事宫女,素日里都是稳妥光鲜的模样。
可此时的她,似乎是为了御寒,身上穿着极厚实的棉衣,那棉衣颜色老旧,宫里稍微体面点的宫女都不会穿,可此刻却被妙双裹在了身上。
宗政衡立刻认识到,或许在自己刻意冷落明棠的这些时日里,长乐宫的日子比自己设想的还要难过。
此刻,再顾不得什么脸面和下不来台。
宗政衡抬步直接朝主殿走去。
他的步伐越走越快。
砰一声推开殿门,首先扑面而来的,便是彻骨的寒意。
殿内竟然没有焚炭?!
宗政衡极冷地瞪了一眼身后小跑跟上来的妙双,厉声道,“你们就是这么伺候娘娘的?”
前几日刚下过雪,如今积雪开始融化,那冷仿佛能冷到骨子里。
殿内不焚炭火该如何入眠?
妙双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正在这时,内室传来了几声弱弱的咳嗽声。
而后,便是宝镜的声音。
“娘娘,又胸口难受了吗?奴婢给您烧点热水吧?”
“不必了。”
是明棠,只是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宗政衡印象中的弱了许多。
“现在外边那么冷,你出去烧水回来便再也睡不好了,我没事,待会儿就好了。”
堂堂一个主位娘娘,难道宫里连热水都喝不上吗?
连德全都吃惊地张大了嘴。
宗政衡深吸几口气,直接推开了内室的门。
门内两人吃惊望了过来。
尽管刚刚听到的话已经让宗政衡做好了准备,但看到内室这一刻,宗政衡还是几乎喘不过气。
内室冷得如同冰窖一般,床榻上的明棠,正披着一件厚厚的狐裘披风,她的身上盖着粗粗一看四五床被子保暖,可整个人的脸色还是白的可怕。
看到宗政衡进来,明棠整个人一愣,还没等她开口说话,便又是一阵咳嗽。
宗政衡此刻恨透了自己这数月来不肯低头的冷待。
他疾步走到床榻前,扯下身上的大氅将明棠包了个严严实实。
“德全,去传太医来。还有,让人去拿银丝炭来,这殿里里里外外都给烧上。快去!对了,让六局的内司来见朕,朕倒要问问,他们就是这般对待主位娘娘的吗?他们如此有主意,朕的皇帝位子要不要给他们坐?!”
德全见陛下如此动怒,忙领旨急急忙忙去办了。
他知道,今夜这事怕是轻易了不了了。
谁能想到,昭贵嫔被人欺负成了这般模样。
六局的内司,这下怕是命到头了。
屋内。
明棠缓缓推开了宗政衡的怀抱,她神色苍白虚弱,可话语十分坚定。
“臣妾未能保全龙裔,乃是戴罪之身,如今一切,都是臣妾该受的,陛下何须动怒。”
宗政衡的面色一僵,良久后,他低声道,“昭昭,是朕的错,朕不该疑你。朕向你允诺,你我之间,日后,必不再生疑。”
这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承诺。
也是一个帝王对心上之人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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