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添后背瞬间出了一层冷汗,他想到死去的何漱玉,想到塑料袋里的贡品与纸钱,以及…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低下头往床底看去。
一个陌生女人正侧躺在床底,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张添张了张嘴,后背的凉意缓缓褪去。
床底女人收回手,“抱歉,我以为你是我朋友。”
张添扭头看向身后的女孩,沈笑笑连忙走上前,“我说你咋忽然没了,你钻床底干嘛,脏死了。”
“刚才床下的杂物好像倒了,我就看了下。”
姜厌把手伸向张添:“能拉我一下吗,脚有些麻了。”
张添礼貌伸出手,姜厌借力站了起身,“谢谢。”
“礼尚往来,我帮你收拾行李吧。”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张添弯腰拿出床底的球拍,放进了行李箱。
演这么一出戏就是为了能帮忙收拾行李,姜厌床底都钻了,自然不能让目的落空,所以她自顾自走向了书柜。
张添皱着眉跟了两步:“不用麻烦。”
姜厌抽出柜子上的书,笑道:“不用客气。”
张添的脸色有些不好,他一向不喜欢自作主张的人,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没再说话。
但十二平米的小房间,去除各式家具,三个人行走起来显然过于拥挤。
姜厌捧着三四本书慢悠悠走过张添,在走到沈笑笑身侧时,沈笑笑一个躲闪不及,姜厌的胳膊直接撞在了她的身上。
“砰!”
姜厌胳膊一松,手里的书摔了一地。
沈笑笑“哎呦”一声,连忙道歉,张添闭了闭眼,控制好情绪,矮身去捡书。
当捡到第二本书的时候,一张纸条忽然晃晃悠悠地从书夹缝里飘出,落在了姜厌脚边。
等张添反应过来的时候,姜厌已经弯腰捡起了纸条。
纸条上写了字。
「我的丈夫出轨了。」
「他并不爱我。」
姜厌的声线是有些哑的,很有故事感,她一字一顿念完了这两句不长的话,而后困惑地看向张添,“这是......?”
张添垂下眼眸,纸条上的文字清晰可见。
的确是何漱玉的字迹。
张添眼里情绪翻涌,姜厌看了他几眼,关切道:“你似乎有些冷。”
“…是有些,筒楼的晚上会这样,”张添把字条收好,表情已经恢复如常。
“我妻子在生病后总是怀疑我会离开她,你们岁数小可能不理解,中年夫妻经常会遇到这种信任危机。”
他捡起了最后一本书,“所幸警察已经调查过,没有怀疑我对她的爱。”
沈笑笑耸了耸肩,大大咧咧人设不变:“谁管你们。”
张添收拾好行李,在两人应允下,在门口摆了些贡品,几种时令水果,鸡鸭鱼肉都有,菜上缠着香菜。
摆好了,张添低声道:“麻烦你们了,明早把这些丢掉就行。”
“反正我们又不信这些,”沈笑笑吊儿郎当地挥手,“我要追剧了,再见哈。”
张添离开房间,姜厌拎了袋垃圾往外走,两人一前一后到了筒楼门口,铁门外,王婶正和其他租户打牌,她远远看到张添,打了个招呼。
张添现在心里想的都是那张纸条,随意点了下头,径直离开了筒楼。
姜厌目送走张添,扔完垃圾,迟迟没有走。
王婶看到姜厌这动作有些好奇,把牌出完一扔,走到姜厌面前,“咋回事,闹不愉快了?”
“张添是来给何漱玉上头七的吧?”她瞥了六楼一眼,继续道,“你要是觉得晦气就把贡品拿远点,扔了也没事儿,啥年代了还搞这些封建迷信!”
姜厌摇了摇头,她垂头看向地面,忽然蹭起右手的手背,她的手背很快红了一片,像是起了层疹子,在皙白的肤色上显得格外突出刺眼。
没等王婶再问,姜厌迅速抬了下眸,眼里分明有泪光。
王婶一愣。
她是八卦还爱占小便宜,但心肠不坏,连忙道:“咋回事啊闺女?”
姜厌又垂下了头,看着脚尖,语气又轻又闷:“他…刚刚摸我手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直播间傻了。
【???】
【啊?啥时候摸的??】
【笑死,我直接好家伙】
【明明是你摸人家小手啊哈哈哈】
【虽然但是,这是在套消息吧,也算一种牺牲了(?)】
【特殊任务特殊手段哈哈哈哈哈】
…
【可是…不仅手是姜厌自己摸的,那张纸条也是姜厌自己写好塞书里的啊!!】
设计了全程,还伪造证据把张添惊得七上八下的姜厌,不忘任务,恪尽职守地含泪垂眸。
王婶怔愣着沉默了。
姜厌一下又一下挠着手背,像是要硬生生把它搓下一层皮,王婶实在看不下去,连忙伸手拦了下来,“摸手了?是不是误会啊?”
“不是误会,就是他刚刚去床下翻东西的时候,”姜厌低声道。
“我看他不方便,就好心拉他起身,可他握着我的手摸了好几下,他好高,我不敢甩开,他就一直......”
王婶沉默了几秒,忽然啧了一声,“我就说嘛,我就说张添也算是高级知识分子,工作忙得很,他怎么会那么好心?”
“何漱玉还有一堆事儿呢,他还有心思成日去管303那个——”
说到这儿,王婶大概是自知失言,忽然打住了话头。
她瞅了瞅四周,安慰姜厌,“没事儿啊闺女,反正以后他也进不来,你就全当被狗咬了一口,有句话怎么说的,人被狗咬一口也不能咬回去嘛,是吧?没事儿哈。”
姜厌揉了揉眼角,轻声应好。
送走姜厌,王婶看着闷头往前走路的姜厌,心想果然年纪不大。
虽然这女娃白天看起来阴森森的,但受委屈了还是哭鼻子…还有那个张添......
她的第六感果然没错,张添和303那家女人就是有问题!
王婶思绪过得快,牌友招呼她继续打牌,她暂时把这事抛在脑后,继续打牌去了。
告别王婶,姜厌顺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行至中途,她稍稍活动了下脖颈,眸中一片清明,手上的红痕也淡得七七八八。
姜厌上到五楼时,沈笑笑已经在楼梯口等着了,整个姿势就是翘首以待,远远看见姜厌,她连忙迎了上去,“你扔垃圾也扔太久了吧,我正要去找你。”
她上下左右打量姜厌,确定没问题后,舒了口气。
姜厌:“回去说。”
沈笑笑:“嗯嗯!”
两人回了屋,沈笑笑打开行李箱,掏了盒牛奶压惊,又抛给姜厌一盒,有些得意,“怎么样,我刚才的表现不错吧,活灵活现冷酷无情小美女!”
姜厌给予了比下午更深层次的赞赏:“怎么会这么棒呢?”
沈笑笑眉飞色舞,“你也非常完美!”
“行了。”
沈笑笑端坐好,“好好。”
姜厌无意在这里玩什么自夸他夸的游戏,直接进入主题,“张添的确出轨了。”
沈笑笑也没问姜厌是怎么判断出来的,一拍手:“任务二稳了!”
“铁定是张添出轨,然后谋杀了相爱多年的妻子。”
姜厌摇头:“但他爱自己的妻子。”
沈笑笑一呆,直播间的观众也愣住了。
但姜厌很确定自己的判断。她的能力是看到别人的欲望,在设计纸条内容时,她听从沈笑笑多年家庭伦理新闻的经验,把第一句话设计成了「我的丈夫出轨了」。
而后自行设计了似乎很合理的引申:「他并不爱我。」
刚才在张添面前,她读了这两句话,并在两句话间故意停顿了一秒。当时张添的欲望从他身体里窜出,遮住了她的眼睛与嘴巴,却没有遮住她的耳朵。
这种欲望她见得多,意思是他想蒙蔽住她的双眼,让她失去辨别能力,相信他说出的谎言,且不发出任何反驳。
但当她说到第二句话的时候,张添的欲望回归身体,紧接着,他说出了那句“所幸警察证明了我对她的爱。”
也就是说,那时张添不再试图欺骗她,他对“爱着何漱玉”这件事问心无愧。
姜厌总结陈述:“张添虽然出轨,但他自认深爱着何漱玉。”
“何漱玉不是他杀的。”
*
沈笑笑搓了搓脸,有些挫败,但也接受了这个说法。
晚上吃饭的时候,姜厌和她进行了沟通,布置了两人的具体分工,力图让张添打消两人租604的疑虑,暴露出对何漱玉的真实态度。
姜厌当时言辞肯定地说只要张添看到纸条,她就能判定张添是否在说谎,所以现在姜厌在她眼里就是一个精通心理学的专家,可以从微弱的眼神细节判定一个人的想法,她能怎么办,她只是个小海獭,只会啪啪鼓掌呀。
“好吧,”沈笑笑撅起嘴巴,“新闻里也有这种垃圾男人,出轨全当个刺激,问为啥出轨,就说妻子是真爱情人是调味,自以为自个儿是香饽饽,还想同时拥有两个美女,最后被发现要死要活痛哭流涕地不肯离婚…”
沈笑笑停止联想,乖巧问姜厌:“那既然张添不是凶手,我们现在干啥呀?”
窗外打牌的吆喝声已经消失,安静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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