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颂说家里要来贵客赏花,除了保姆之外,又找了两三位小时工来帮着打扫收拾。
你怕弄乱自己住的书房,开口说要搭把手。金颂反推你出来,说,小姑奶奶,别给我找麻烦了。又喊了他老婆你堂姐,“小姝,你和你妹妹去做个脸,弄弄头发,涂涂指甲,别搞花里胡哨的颜色,去吧去吧,享享贵太太的福,跟了我这个破落户,也没享过啥福。”
随后又让保姆送女儿金瑛去朋友家里,带着作业带着画册,俨然一副坚壁清野的模样。
哈尔滨道里区,北山集团,傅煜然皱着眉头看眼前的金颂,心里想这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在他面前现眼。
人堆里混出来的金颂像是能读心,赔着笑自我介绍,说,我一直帮着咱家做事儿,年前还在大连港给七宝的姚先生看着货——姚先生是我师哥。
这就对了,弯弯绕绕中间还搭上了姚朗川的人情。七宝的场子铺得大,能在整个东三省立规矩。他们的嫡系傅煜然还能放在心上,至于这些旁系和跑腿帮忙看门看货的,他怎么又能记下名认清脸。但金颂又是善仁的人,傅煜然便漫不经心地从脑子里过了一遍,试图找出点儿这人曾建立的丰功伟绩,想了半天才模模糊糊有了印象:“沉阳金家...我结婚那年你爸仿佛来过长春一趟,还带着你。”又道:“你们家虽然不常来,但是礼数还挺周到。”
“您过目不忘,我这么多年没事儿也不敢到处乱走,怕给咱们集团惹麻烦,东西嘛,您要觉着好那我就没白送...”金颂赔笑,绕过圈子开口提起自己媳妇的妹妹,委婉说起董老板是不是有那个意思。
傅煜然斜睨了他一眼。金颂长得还算有个人样,但总透着一股钻营市侩的劲儿,他掂量了一下这种人家送上来的女孩的轻重,估计也入不了董北山的眼,何况还有更多关系亲近的人家来求他办这事,他没必要为了点儿钱就替人操这个心。
傅煜然沉吟着,想随便找个借口敷衍。但金颂适时打开了手机,一张清清淡淡的一寸学生卡证件照映入傅煜然垂下的眼帘,足以盘活这场交易。
大连港三百平方公里的海水,装不下金颂的野心。在海边吹风吹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大庆的原油,鞍山的钢铁,源源不断地经他的手运出去。善仁派来走私货物的人正眼都不看他一眼。烟头扔在他的鞋面上,比扔在他的脸上还叫人难堪。可是金颂都忍了。他还正当盛年,他有的是未践的雄心壮志,只要给他一个机会。
金颂绕过桌子点了烟巴结着傅煜然,“我不行,我破落户,但我媳妇家那可是有说处的,她们爷爷可是在苏联当外交官,那气质,那家教...您就赏脸来看看,正巧我家养了株昙花,实在不行您看看昙花也是份儿缘不是?”
傅煜然吸一口烟,默认了。
金颂看你和陈姝这对姐妹花回来,你的指尖上做了极透明的颜色,在阳光下照一照,还能透出内在的粉,是那种男人喜欢的点缀,既干净,又纯情。
晚饭后傅煜然果然来了,金颂和陈姝陪客,特意喊了你来泡茶。
从前你住在沉阳金家,有客来访时你也做过类似的事,跟着姐姐招待女宾,端个茶递个水,陪在末座照顾小朋友们。多少是有点底儿的家庭,你学过一些茶艺,低头侍弄茶杯茶具,从公道杯里分出一盏,双手递了过去,“先生,您的茶。”
傅煜然从女孩端着白瓷茶盏的手打量看去,倒是有一番小情小意的风流妩媚在。又看到客厅摆了钢琴,问,你会弹钢琴?
“我不会,那是外甥女小瑛在学。”你答。
“那你会什么?”
你被面生男人这样不客气的追问搞得不知所措,还是金颂接了话茬,笑说,“小妤会看书念诗,平时可文静了。”
你心里悄悄辩驳说不是的,你也会偷偷拉着小瑛乱跑,你也会彻夜排队去看艺术节。
傅煜然点点头,接过茶,眼睛仍在你的身上。
等到了看昙花的时候,傅煜然又提问你,让你讲讲昙花的典故说处。
你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前年冬天艺考面试的环节,对面一排七个考官,老教授推着眼镜问你,李渔的闲情偶寄讲了什么,楚辞除了离骚还背过哪篇。你忍着不去拿眼前高瘦的男人跟老教授对比,有点想笑,硬着头皮说了昙花一现为韦陀的典故。
他又问你,这是读过佛经?
你说多少和姐姐读过一点,但不太信。
董北山正在别墅的书房忙,三十的下半段,没什么力不从心, 反而是大权在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鼎盛。只是偶尔会觉得无趣,又到了稳重的年纪,没心思寻乐。
正拿着围棋自己对弈,傅煜然发了条消息过来。他点开,是段视频。
里面是正在含羞盛开的昙花,和一个清秀可人的女孩的侧脸,女孩张口娓娓道来,“传说昙花是天界花神,四季常开,有个年轻公子常常为她浇水,花神动了凡心,二人日久生情,被玉帝得知,把花神贬入凡间,让她一年一开,一开只有一瞬。年轻公子则被送去灵鹫山出家,赐名韦陀。后来公子忘了前尘,但花神还记得。每年暮春时节韦陀上山,花神就在他所过之路开满昙花,希望他能记得前缘,但韦陀年年上山,从未记起,昙花就年年开放,从不止息。”
视频的最后两秒,女孩才露了个正脸,一半是昙花一半是她的脸,说着,“昙花一现为韦陀,所以,昙花又叫韦陀花。”
董北山手里的玉石棋子也放回了棋盅里,他拿着手机发消息问,“这女孩是谁?”
傅煜然避重就轻回他,“哥,看花,昙花开是个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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