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辰道:“不知。”
他实则知道,只是不想说父亲的坏话。
唐飞燕没?看出?来,转而说起她的二叔二嫂:“不要脸的东西,他们听?说大哥要纳妾,竟想将一个表亲塞入东宫,拿了银子贿赂内侍,结果被赶了出?来,笑死人了!”
除了大权在握的名门望族外,别的家族哪个不想攀上东宫呢?左右不吃亏,那妾得太子宠爱,他们得利,不得宠,也没?有?损害,故而负责挑人的贺中等内侍们,立刻成为?众人收买的对象。
陆景辰想起楚音温柔和善的样?子,暗地叹了口气。
好好的,父亲到底为?何要赐妾呢?
同样?的,陆景睿也不明白?。
他折了狮子来送给陆珝。
楚音牵着陆珝出?来见他:“三弟,又劳烦你?。”
那是只淡黄色的狮子,阔嘴,鬃毛,四肢,尾巴,一样?不缺,比冬天用雪堆成的狮子还?要栩栩如生,陆珝抓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三叔,你?怎么折的啊?这狮子好威风!”
有?关陆景睿的技艺,楚音也很好奇:“你?跟谁学的?”
“我之前受伤的事大嫂也知道,有?个随从见我整日待在家中养伤,折纸给我解闷,我当时虽然没?跟着学,却记住了。”
青州的随从都不是内侍,肯定没?跟着他入宫。
是不是在外替他办事?
楚音记得,他也是有?几?个心腹的。
“三弟的那位随从现在何处?你?既是跟他学的,想必他折纸更为?厉害吧?”
“我不太清楚,我们搬入京城时,父皇打发走很多奴仆,他也在其?中。”
楚音有?数了。
陆珝此时道:“三叔,娘现在也会折马了呢,给我折了一对马!”
陆景睿吃惊道:“大嫂何时学会的?”
这儿?子的性子真的一点不像陆景灼,长得越大话越多,楚音跟小豆道:“带珝儿?进去。”
小豆为?之前的事很感激楚音,闻言立刻把陆珝抱走,也不管他吵着要再跟三叔说话。
“你?的手还?没?治好,我怕珝儿?又让你?折别的东西……”主要是怕他们二人的关系越来越亲,楚音笑着道,“下回你?别随便答应,珝儿?他会不依不饶的。”
大哥被迫要纳妾了,大嫂竟还?有?心思关怀他的手,陆景睿心头一暖:“我没?事,倒是大嫂你?……”说着顿住。
她疑惑地看着他。
他突然不知怎么安慰,总不能说“大哥纳妃的事,你?别伤心。”
他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表达。
纵使平时再擅长伪装,也有?笨拙的时候。
“大嫂怎会折纸的?”他换了话题。
“我看珝儿?珍儿?喜欢,便自己学着给他们折,像花儿?什么的挺容易,别的就难了,还?未找到诀窍。”
“大嫂如果真的想学,我可以教你?。”
少年微微笑着,桃花眼像泛着涟漪的春湖。
这完全是对待亲近的人的态度。
楚音下意识拒绝:“不必,你?的手伤了,还?是少动为?妙。”但话说出?口又有?些后悔,她不是要揭穿他吗?跟着他学岂不是更容易找到机会?
但下一刻她又想,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感觉他开?始不掩饰他的伤势了?
他该不会哪一日说自己痊愈了吧?
为?什么?
陆景睿却不知她在想什么,见她又提到自己的手,笑得更甜:“大嫂,我的手折折纸真的没?事,您不必这样?替我着想,其?实折纸很简单,只要将……”
楚音被迫学到了诀窍。
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楚音半响没?回过神。
…………………………
几?次没?见到父亲,陆景灼这次堵在了父亲早朝回来的路上。
看着晨光中的儿?子,建兴帝从龙辇上探出?头:“你?还?不死心?”
“孩儿?想知道原因。”他完全没?有?让开?的意思。
建兴帝便从龙辇上下来,带他一同进乾清宫。
新倒入的曼松茶清香扑鼻。
陆景灼端坐着没?有?去碰,又再次道:“孩儿?想知道原因。”
“朕说过了,朕盼你?多子多孙,”建兴帝徐徐喝了口茶,“怎么?你?就这么想不明白??真打算做个情种?”
“情种?”陆景灼淡淡道,“孩儿?并不是为?阿音而不纳妾。”
建兴帝一怔:“不是为?她?”
“不是,孩儿?无论娶哪位女子为?妻,都不会纳妾。”
“……”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外,但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建兴帝手指摩挲茶盅,陷入沉默。
“父皇能告诉孩儿?,一定要孩儿?纳妾的原因吗?”陆景灼很想弄清楚这背后的意图,再次询问。
谁料建兴帝突然轻嗤了声:“你?恨朕,是吗?”
“你?不想纳妾确实不是为?阿音,朕现在明白?了,你?其?实一直在恨朕。”
他本以为?这孩子只是不爱他,但陆景灼无论如何也不纳妾,那情况又不一样?了。
父子俩从没?有?触及过这件事,整整二十年,但父亲主动提,他亦不是不能说。
“以前怨过,”陆景灼坦荡地道,“不止怨您,也怨母亲,怨母亲为?何想不透,为?何看不穿,为?何非要去爱您?那时的孩儿?年纪尚小,很多事都看不明白?,可孩儿?想没?有?一个孩子,在年幼的时候是不渴望家的圆满的。”
但他现在长大了,他不怨任何人,他只想自己有?一个圆满的家。
建兴帝的手指猛地收紧。
茶盅差些碎裂。
“父皇您年幼时,难道不是如此吗?”话已经说出?口,不如将它说完。
殿内一片静寂。
透过远处香炉内冒出?的袅袅青烟,建兴帝的目光穿过雕花的窗棂,穿过时间,看到了四十年前的自己……
他刚刚五岁。
他时常拉着母妃的手问:“父皇何时再来呢?父皇每次都说明日再来,可每次都没?有?来!”
他的父皇,他很少见到。
母妃这一生都活在等待中,在孤独中死去。
早已忘却的记忆忽然涌入脑海。
建兴帝的手一抖,茶盅倒在了桌上,茶水倾泻。
“滴滴答答”的声音在两人耳畔响起。
看一眼儿?子,建兴帝道:“你?出?去吧。”
声音透出?几?分疲惫。
陆景灼起身告退。
建兴帝取出?帕子擦桌面。
滚热的茶水在初春冷得很快,帕子迅速湿透,凉了他的手指。
他真的完全忘了那时候的自己,他曾期盼父亲常来看他,看母亲,他曾望眼欲穿,他也希望父亲只疼爱母亲一个人,可后来他全忘了,他变成了跟父亲一模一样?的人。
但是他的长子并没?有?忘记。
建兴帝许久没?有?动弹。
过得两日,他让贺中停止了选侧妃的事。
不是为?长子,而是为?他的孙儿?,孙女。
两个孩子现在很幸福,作为?祖父,是不是不该去破坏他们幼年的美?好时光呢?
楚音听?到这个消息时大为?惊讶。
“殿下,是你?跟父皇说了什么吗?”她问。
这个结果他也没?料到,他并不觉得那番话会起作用,但他说的时候不曾畏惧过。
有?些事,必须要面对的。
他与父亲之间,那二十年的隔阂。
只是,这段话他没?法做到告诉楚音。
也觉得不必跟她说幼年时的事。
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前的他已不是现在的他。
“与我无关,应是父皇自己想明白?了。”
不知真假,但楚音真的松了口气:“我总算不用苦恼怎么安排那些侧妃的住处了,还?有?向?珝儿?,珍儿?解释的问题,真的很难。”
“就苦恼这两桩事?”他抬起她下颌。
从现在他对她的感情来看,楚音信他不会去碰那些侧室,可将来呢……
她忽然没?那么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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