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有钱的富商没有见过这个架势,一个个都?来?了兴趣,格里高利眼神有些不屑,似乎觉得维恩是?个作秀的小丑。
维恩端起最边上的酒杯,高高举起,脸上的笑?容明媚阳光:“夫人,敬您!”
话音刚落,没有丝毫犹豫地仰头,一饮而尽,实诚至极,一滴酒水也?没有从嘴角流下。
一杯下肚,脸上已经绯红一片,漂亮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看上去惹人怜惜。但他的举动却依旧坚定,一句话不说,端起第二?杯又是?一个仰头。
乔治脸色苍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露西亚手指紧紧揪住桌布,才没有出声?阻止。
喝道第三?杯时,周围人的眼神已经带上了钦佩,就连格里高利都?忍不住点点头。
放下酒杯,所有人都?能看出维恩的脚步有些踉跄,眼神迷离,和前两杯不同,第三?杯撒了一点在领口。
维恩迷茫中带点执拗地盯着奇丽夫人,对视的时候,第四杯酒微微抬高,然而这一次却“扑通”一声?倒到了桌下。
有人惊呼起来?,连奇丽夫人和露西亚都?站了起来?,格里高利也?吓得不清,脸和胡子差不多灰白。
乔治一把冲过来?抱起维恩,那张俊美的脸鲜红一片,眉头紧皱,口唇闭着,神色痛苦。乔治急得眼泪都?出来?了,看向其他惊慌的人,声?音颤抖地开口:“我们先失陪了……”
说完向外面跑去。
奇丽夫人突然笑?了起来?,摇摇头,淡然地坐回座位,抿了一口红酒:“傻小子,胆子挺大?的,就是?酒量差了点……”
她使了一个眼色,旁边的人从另一端拿起四杯,放在格里高利面前。
格里高利看着酒杯发呆,似乎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来?,这个酒他也?没法一次喝四杯,只能沉默着拒绝。 露西亚见姨妈竟然漠不关心,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也?起身打了声?招呼追了出去。 奇丽夫人没有管她,只是?用鹰般锐利的眼睛盯着格里高利,嘴角的笑?意冰冷瘆人:“你的酒把我的客人喝出问题了,怎么办?”
格里高利瞪大?了眼睛,想要反驳明明是?你自己?让他喝的,还?一杯一万,怎么又怪到我的头上?但是?他回想起维恩不好的脸色,有些理亏和后怕也?就没有说话。 “那我们或许可以重新讨论一下,这次的合同了……”奇丽夫人笑?靥如花,一旁的服务生自觉地推出去,从外面拉上包间?的大?门。
乔治出了门,直奔最近的洗手间?,冲进去,锁上门。
刚蹲下身子,方才好像昏死过去,已经不行了的维恩猛地睁开眼睛,手忙脚乱地找地催吐去了。
“你可真能装啊,还?好我反应得快,配合得天衣无?缝。”乔治抱着肩膀靠在一边的墙上看着。“这样不仅不用真喝十二?杯,奇丽夫人还?会觉得愧疚,之后借钱就没什么问题了。”
“是?,你演技也?不错,眼泪都?掉下来?了,真棒!”维恩百忙之中,还?像哄小孩那样回过头比了个大?拇指,笑?道。他的眼睛红红的,全是?生理眼泪,睫毛上晶莹一片。
乔治惊讶地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发现上面真的潮湿湿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掉眼泪了。明知道是?在演戏,竟然……
乔治笑?不出来?了,沉默了一会,垂下眼睛,神情有些暗淡,难得没有反驳,只是?拧了一条湿毛巾递过去:“擦一擦吧……你对自己?真狠,那酒我闻着都?嫌烧心……”
维恩还?是?笑?嘻嘻的:“我本来?酒量就好,喝倒十个你不是?问题……”
“吹牛。”乔治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这……咳咳咳,”维恩捂着嘴咳了起来?,苦笑?道:“这酒比毒药喝起来?还?刺激……你拉我一把……”
“说得好像你喝过一样。”乔治回了一句,手上却很诚实地将维恩扶起来?向门口走去。
维恩眨了眨眼睛,好像有点骄傲:“不止一次哦。”
乔治想说他吹牛,却正好一回头与站在门口的露西亚和奇丽夫人对视。露西亚眼睛也?红红的,反倒是?奇丽夫人爽快地笑?了起来?:“我就说你别担心,这小子精的呢,你还?冲我生气……”
她阅人无?数,维恩这点小把戏她一眼就看穿。回想起维恩晕倒前,突然隐秘又俏皮地冲自己?眨了眨眼睛,奇丽夫人只想哈哈大?笑?。
她没有什么被欺骗的愤怒不满,相?反满意得不得了,看着维恩的眼神里满溢着欣赏。维恩不仅救了场,让她不至于丢面,还?给她个借口顺带着敲了格里高利一笔,反将一军。维恩身上这种冲劲与果决,让她回想起年轻的自己?。
“好小子,虽然你没有喝完,但我还?是?按照约定,把钱借给你了,借期无?限,你什么时候还?都?可以。”
维恩本来?面对露西亚有点尴尬,听到这话,立马抬起脸,笑?着应声?:“多谢夫人!”语气之急似乎怕下一秒奇丽夫人就要反悔似的。
奇丽夫人像看着自己?的晚辈一样无?奈地点点头:“那你们先回去吧,我们这还?有段时间?才能结束。”
现在他再回去肯定不合适啊,最好应该去医院躺着,戏才算演了全套。维恩识趣地点点头,手搭在乔治的肩上,慢慢向外面走去。
露西亚一路送他们到马车边,神情犹豫。
维恩虽然身体不舒服,也?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从乔治背上回过头,笑?道:“露西亚小姐,你说,有什么东西要送给我来?着?我等着呢。”
露西亚脸红着慌乱地从包里掏出一本硬壳精装的书双手递上。
维恩认真地接过来?,借着昏暗的光看着,竟然是?露西亚自己?写的书。其中一部分故事?内容在庄园的时候,露西亚和他讲过,前世也?听过。但是?如今变成?沉甸甸一本书拿在手上,却有些感动。
“你是?第一个说我有写作天赋,鼓励我坚持的人……也?是?第一个愿意听我讲故事?的人。”露西亚低下头嗫嚅道,手翻开到书的第一页上面写着漂亮的l.q两个花体字。
“你说要签名的!”露西亚猛地抬头露出开朗的笑?容,好像一朵向日葵那样金灿灿的:“诺,给你签啦!”
维恩也?笑?了起来?,思绪又回想那天他坐在花园里,听露西亚讲述前世他已经听过一遍的故事?,天上的云软软的,风也?软软的。
维恩知道露西亚现在已经是?一家有名的报社的主编了,正在准备她的游记专栏,而前世的她却在最后放弃了追求已久的梦想,做了一个医生的全职太?太?,每天的时间?都?消磨在茶会与应酬上。或许只有午夜惊醒的时候,才会提起笔在已经泛黄的笔记本上写下几个字,然后又对着生疏扭曲的字迹久久沉默。
她选了世人都?觉得幸福的道路,却在幸福的生活中丢掉了自己?,有苦说不出。
“谢谢你……”露西亚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维恩。
“不,应该是?谢谢你。”维恩合上书,抱在胸前。
夜空如同黑色的丝绒软软的,风也?软软的。
一如那天的天气。
谢谢你,没有放弃你自己?。
第110章 维恩(一一零)
清晨, 西印海边的一个小镇迎来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依次跳下重型马车,打破了这个与世无争的小镇的宁静。
小镇居民好奇又害怕地躲在窗帘后面探出头, 看着集结的士兵停在老曼德的家门口, 为首的军官恭敬地敲了敲门。
六个月前, 老曼德和女儿去都城做生意, 回来的路上?捡到一个受伤的年轻人。年轻人的衣服已经被旁人扒去偷走, 气若游丝, 看不出身份。
小镇的人早就听说都城不远处在打仗, 从年轻人白皙的皮肤与一头耀眼的红发,老曼德也?猜出了他?应该是来自海的那边的士兵。他本来不想施救,但年轻人看上?去还是个孩子, 稚气未脱, 和那些残害他?同胞,满手鲜血的恶魔完全不一样。
老曼德将年轻人捡回家, 女儿珍妮悉心照顾, 也?多亏了他?们和年轻人自己的身体素质优秀。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从那副绝对活不下来的虚弱摸样恢复成?可以下地走动, 帮忙择菜扫地的状态。
平时天气很好的时候, 年轻人都会搬着凳子坐在院子中,仰着头晒晒太阳, 安安静静的。珍妮对这个温和寡言的英俊男子有些好感,有天忍不住地好奇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年轻人浅浅地笑着, 还带着几分虚弱:“我的家乡, 那里很少有这样的晴天, 总是雾蒙蒙的,下着烦人的雨。”
“你?想家吗?”珍妮问道, 眼神里都是同情?。
“我想。”年轻人点点头,浅蓝色的眼眸在阳光下剔透明亮。
“你?结婚了吗?”珍妮没由来地脱口而出,话音刚落,脸上?升起一团红晕。
年轻人似乎也?有点惊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伸出右手,上?面无名指的位置有一道浅浅的印子,那里曾经戴着他?的婚戒,但是却在昏迷后被人偷走了:“我有妻子,我很爱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自嘲地笑了一声。
黛儿不爱他?,他?知?道,之?前他?还能撑着面子嘴硬说自己不在意,说自己也?没有多喜欢她。晏膳亭
可是这次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了一下,死前的幻象中都是她,他?不得?不承认——
——他?爱她。 或许是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或许是从她第一次回应他?的演说,或许是从水池边第一次争吵,或许是从椅子砸在紧闭的房门……
又或者是那次袭击,他?看着浑身是血的黛儿含泪坚韧的眼神……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样啊……”珍妮眼神一下黯淡,有些无措地低下头躲闪目光。
威廉沉默了一会,忍不住又开口:“请问,邮局现?在不和哈明那通信吗?我写了信,却一直没有收到?回复。”从他?恢复行?动力之?后,他?就一直试图联系上?他?的第二步兵团,若不是受伤的身体经不住长期的车马颠簸,他?早就骑马去一探究竟了。
“啊?你?还想着回哈明那?”珍妮皱起眉头,很不解,但还是耐心的回答:“那里已经空了,你?的队伍已经撤退到?艾尔门达了。”
“为什么?”威廉有些意外,他?虽然受到?袭击重伤,但驻扎西印的军力是远远大于反叛的土著的,怎么会落得?撤退让出大本营的下场。
珍妮只是一个农民的女儿,威廉问完也?知?道对方回答不了,有些自嘲地笑笑,低下头不再说话。
之?后威廉的话变得?更少,经常一出去就是几天,就这样又休养了两个月,从艾尔门达接到?信的艾伦到?达了这个未受战火波及的小镇,敲响了老曼德的家门。
老曼德畏惧地抱着女儿,而坐在一旁他?们认为是在战场上?失散的小士兵却神色平静地起身打开了门。
门外黑压压站着一片,军衔最高?的那个军官将崭新的制服披在威廉身上?那件洗得?泛黄的衬衫外面,然后立正,行?了个礼,大声道:“抱歉,长官!属下来晚了!”
艾伦的脸上?全?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声音都在颤抖,眼眶红红的,压低声音:“少爷,您应该给家里写封信,他?们很担心您……”
威廉见到?他?也?很开心,脸上?的笑容都克制不住,然而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
他?转身想向老曼德一家告别,却发现?对方眼里闪烁着泪光,满脸通红,神情?复杂。
珍妮看着眼前的红发青年面对下属时,一扫之?前的温和文弱的气质,眼神冷硬阴沉,那种?陌生感让她心如刀割,她忍不住站起来:“你?竟然是……军官吗?”
艾伦看看年轻漂亮的少女又看看自己的少爷兼上?司,连忙低下头,不敢八卦,幸好是他?比较老实,若是换个人,估计回去就要和黛儿打小报告了。
威廉觉得?她的情?绪很怪,刚想回答,珍妮就好像自己找到?答案一样,哭着推开家人从后门跑了出去。威廉上?前一步,老曼德和妻子畏惧地后退一步,好像捡回来的孩子已经化作了噬人的野兽。
威廉叹了一口气,将艾伦准备好的钱袋郑重地放在桌上?,然后转身和艾伦上?了马车。
一路上?,从窗帘缝隙偷看的眼睛已经不再有平时的和善笑意,而是充满了惊慌与怨恨。
马车渐渐走远,居民从房子里走出来,沉默着阴森如白天游荡的鬼魂。老曼德一把抓起桌上?的钱袋,怒气冲冲地扔在马路上?,里面的金币银币洒了一地,却没有人捡。
连买根葱都要讨价还价的小镇居民们来回走动,将珍贵的钱币深深踩进泥土中。
一上?马车,威廉的神情?就冰冷下来,盯着艾伦:“为什么我们会撤退?我们打输了吗?”
“不是……”艾伦坐得?笔直,抿着嘴,恭敬的语气中也?压抑着不满:“是陛下下令撤军,让出哈明那,求和,划地而治。”
“让出哈明那?我们守了那么久的交通中枢就这么让出去,那之?前战死的兄弟们不就白死了吗,他?对得?起我们吗?”威廉瞪大了眼睛,握紧拳头,且不说每年在摩擦中丧命的士兵,和他?一起被袭击的队员惨死的摸样还历历在目,然而他?托雷刚刚登基一年多就自作主张地割让土地!
“割.地求和,哈,他?在羞辱谁啊?”
威廉一激动,又牵到?了肋下的伤口,倒吸了一口气,连忙捂上?去。
“……我们都是这个想法,”艾伦小心翼翼地试探,意有所指地看向威廉:“但是,只有您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
威廉垂下眼睛,思索着这句话中“我们”的范围,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好像硌到?了一块石头,他?猛地从思绪中惊醒,打开车帘,冷声道:“这不是去艾尔门达的路吧?”
艾伦的手偷偷拉住他?,好像想阻止他?,但是却晚了一步,骑马跟在一侧的军官脱下帽子不卑不亢地开口:“卡斯迈上?校,请为我们做主!”
威廉神色一沉,艾伦低声在他?耳边解释:“我们正要回雾都……”
马车慢慢停下,威廉掀开帘子站在前面的平台上?,面前并排停着五匹战马,而一旁脱帽站立的是很有名气的几个西印军官。
他?们神情?严肃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齐声请求道:“卡斯迈上?校,请让陛下回心转意,丢了哈明那,我们死后该如何同战死的弟兄们交代,如何向故乡的亲人交代!”
“如果,陛下铁了心呢?”威廉皱眉反问。
军官们沉默了,动作划一地取下马上?的武器,抓在手中,眼神坚定,声如磨铁,只是回答:
“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夺回哈明那!”
另一边,南多尔福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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