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陶南风一双眸子闪着异样的光芒。
不必借助手电筒,她能这里所有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自从做梦被变异老鼠咬,她体内的“鼠性”便越来越强大。
夜视、打洞、喜零食……
走进隧道,陶南风半点害怕都没有,反而像回到老家一样欢乐畅快。她纤指一扬:“那边有条小小的岔道,是当初留下来存放工具的,我们先躲在那里。”
陶南风的声音低沉而柔美,似大提琴琴弦拨动,落在陈志路耳中,令他心神一荡。他抬手在脸上抽了一记,唾骂自己:陶南风是妹妹,可别动歪心思。
“啪!”地一声脆响,引得胡焕新诧异的眼神:“陈志路你干嘛打自己?”
陈志路讪笑道:“蚊子、有蚊子。”
胡焕新更觉得奇怪:“大冬天的哪来的蚊子?”
陈志路没好气地回答:“这我哪里知道?就是脸上痒,顺手就拍了一下。不要管这些小细节,走走走,我们赶紧先藏起来。”
陶南风忽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转头往来路望去。
陈志路问她:“怎么了?”
陶南风抬了抬下巴,提醒一句:“隧道外有脚印。”
陈志路一拍脑袋:“唉哟,差点忘记了!”他原路返回,走到隧道口,先将军用水壶瓶口拧开,将水泼到路面。
天寒地冻,路面瞬间结冰。
看着光滑的冰面,陈志路嘿嘿一笑:“老子让你们吃独食!敢偷我的腊肉,想得美!先摔你个狗啃泥——”
正准备扫雪地脚印,忽听得远处隐隐有人说话的声音,陈志路慌忙将松枝丢下山坡,自己抓紧时间进隧道。
焦亮、罗宣、刘斌,三个人一边咒骂着一边往隧道这边走过来。
“一路走过来雪地脚印不少,这么早竟然还有人下山?是哪个没有汇报就瞎跑!”
“魏民那小子真是吃了豹子胆,敢拦场长的去路!当个保卫科科长看把他给狂的。”
“原本看乔亚东这个知青形象好、态度好,很有培养潜质,没想到和魏民是一伙的,还敢振振有辞阻拦我们下山呢……真是让人失望。”
走得近了,三人身穿军大衣,厚皮鞋,头上戴着棉帽,手中都提着一个六十公分长的黄色帆布手提袋。
袋子上印着一艘乘风破浪的白色帆船,十分醒目。这样规格的手提袋在当时十分流行,因为大小适中、轻便结实,外出串联的年青人都喜欢拎一个,被称为“串联包”。
随着三人的行走,提袋里传来报纸摩擦的声响。
刘斌听到这个声音满心欢喜:“这回的腊肉做得真好,肥得流油。”尤其是那个二刀肉,一半肥一半瘦,用油布裹好后再用报纸一包,依然会有肥油渗出来。
焦亮皱眉道:“你少说几句,到省城之后拿十斤回去等着。等你姐下山之后,我再来看你们。这段时间别联系,我家婆娘厉害得很。”
刘斌嘻嘻一笑:“我知道,姐夫你还是想办法把我和我姐调回省城吧,这山上住着实在是憋闷。”
焦亮随口应了一句,心里却暗道:把你俩调回省城,我一个人在农场住着?真是想得美!如果不是看你姐有几分姿色、嘴巴会哄人,老子干嘛养着你这个闲人。
罗宣在一旁献殷勤:“场长辛苦了,要不要我来帮您提?”
焦亮顺手将提包往他手里一放,罗宣的身体往旁边一沉,正巧一脚踩上冰面,“噗呲——”摔了个四仰八叉。
刘斌伸手要扶,却不料脚下一滑,也摔了下去。
焦亮慌得向下一蹲,模样十分滑稽。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看着地上诡异的冰面:“这里怎么结了冰?不是才发动群众铲了雪吗?”
三人相互搀扶着走过这一片冰面,骂骂咧咧走进隧道。
焦亮空着手,打着手电筒,嘴里道:“向北这狗东西虽然讨嫌,但做事倒真是一把好手。这才个把月就修通了隧道,简直神奇。而且你看这地面,光整平坦……”
话音刚落,洞里忽然传来古怪的声音。
“咔嚓、咔嚓!”仿佛是铁器在石头表面刮蹭,刺耳而尖锐。
罗宣两只手都被占着,紧张地四处张望:“怎么回事?哪来的声音!”
刘斌咳嗽一声,大声道:“什么人?”他的声音太大,引得阵阵回音,更显恐怖。
“呜——呜——”有风声!
隧道里怎么会有风声?明明刚刚一进来就感觉到明显的暖意,无风无雪。
焦亮做多了坏事,心中忐忑不安,手电筒四处乱扫,嘴里虚张声势地低声喝斥:“是哪个在那里装神弄鬼?赶紧给我出来!”
“嗷呜——嗷呜——啊吼——”古怪的声响越来越多。从小练出来的口技终于派上用场,岔道处陈志路偷着乐。
旁人觉得黑,陶南风却觉得如在白昼。她从石壁上抠下几颗石块,朝着焦亮三人投掷过去。
嗖——嗖——啊!
一声惨叫声之后,焦亮手背被打中,手电筒突然掉落在地。这一掉不要紧,后盖松脱,电池飞出,灯光熄灭。
洞内一片漆黑。
陈志路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到焦亮、罗宣、刘斌三人乱成一团,在地上摸索着想要捡起手电筒。
趁乱行动!
陶南风抬手再扔出几颗石子,狠狠地砸在罗宣、刘斌身上,趁着他俩放下提袋嗷嗷叫唤的时候,她再补几下,砸在他们的脚踝上。
焦亮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手痛、脚痛,坐倒在地哀号:“刘斌、刘斌快来!”
刘斌此刻也顾不上焦亮,刚才在隧道口摔了一跤本就鼻青脸肿,现在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石头砸在身上,令他胆战心寒,一把抱住焦亮,扯开嗓子鬼叫:“鬼啊……有鬼啊……”
罗宣最怕死,一听到刘斌喊有鬼,吓得连滚带爬往前逃窜,却正撞上突起的石壁,扑通一声晕倒在地。
陶南风抿嘴一笑,轻手轻脚走到他们身边,弯腰便将三大袋腊肉拎在手上。
三个袋子足足一百多斤,若是旁人肯定拎不动,在陶南风手中却轻若无物。做完这一切,陶南风返回刚才藏身的岔道,牵起萧爱云的手,对陈志路、胡焕新低声道:“走!”
说罢,她当先而行。
黑暗中陈志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陶南风的声音冷静无比,令他不由自主地服从。四个人就这样手牵着手,绕过还在黑暗中探索的焦亮走出隧道。
光亮就在眼前,看到陶南风手中的三个提袋,萧爱云嘴巴一张差点发出声音,却被陈志路反应迅速一把捂住。
大家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将还在隧道内狂呼乱叫的三个人渐渐甩在脑后。
一直跑了七、八分钟,眼见得没有人追上来,陈志路这才喘着气停下来,惊喜地叫道:“陶南风,你是怎么做到的?”
陶南风微微一笑:“隧道我熟。”
林中忽然窜出两个人,吓了众人一跳。定睛一看,却是魏民和乔亚东。
魏民看到陶南风手中三个大袋子,赶紧接过来。乔亚东反应迅速,拖来一根松枝,将留在残雪上的脚印清除干净。
陈志路这才想起刚才跑得急,忘记处理现场。如果隧道口的脚印被看到,焦亮他们肯定能知道是有人故意捣乱。他走上前一把抱住乔亚东,笑得欢畅:“好兄弟,还是你谨慎。”
六个人提着袋子,兴高采烈地往家返。
“我的妈呀,刚才我紧张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萧爱云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陈志路道:“哪个让你跟着来的?半点用场都没派上,光知道害怕。”
萧爱云白了他一眼:“你除了撅着个嘴巴鬼叫又做了什么?”
胡焕新搔了搔头:“好像我也没做什么,就只拿把小刀刮了刮石头洞壁……”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一起笑了起来。
“都是陶南风一个人的功劳!”
“可不是,也不知道她哪来的本事,神不知鬼不觉把三个袋子都偷了过来。”
“腊肉都在这里,今年过年有口福喽~~”
六人回到知青点,悄悄将三个提包藏在魏民宿舍的通铺底下。考虑到人多嘴杂,众人商议暂时闭嘴,等事情平静下来再处理这些腊肉。
再次拥有同一个秘密,六个人的感情不知不觉更进一层。都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可不得你帮我、我帮你?
陈志路到底还是年青,以为黑吃黑焦亮不敢声张,没想到焦亮发现提袋被偷,再联想到进入隧道之前的纷乱脚印,立马反应过来:这不是鬼怪,而是有人捣鬼。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心一横到山下派出所报了警,以农场物资被偷为由开始全面追查。
第二天,派出所的公安干警迅速组织专班,派出五名公安同志,牵着三条警犬上了山。
——这下事情闹大了!
保卫科的人第一时间报告在知青点吃午饭的魏民。
魏民面色一变,霍地站起:妈的!来得好快。只有公安同志也就罢了,三条警犬……这可有点不妙。
乔亚东陷入沉思:必须在警犬到来之前处理完所有的物品。通铺底下是藏不得了,到底应该藏哪里去呢?就算转移,这么短的时间能够散掉通铺底下那浓烈的腊肉味吗?万一集合的时候警犬闻到我们几个身上残余的的腊肉味,怎么办?
时间紧迫,连向来聪明的陈志路也束手无策。
“狗东西,焦场长真是老奸巨滑!竟然想到使用警犬。”
“这可怎么办?如果被发现那就完蛋了。”
“快快快,你们快点想办法呀。”
“铛——铛——铛——”
远处传来敲锣的声音,刘斌扯开嗓子喊:“紧急情况,各家各户,都到场部集合!各家各户,都到场部集合!”
萧爱云急得眼眶发红,双手捏成拳头,一咬牙站起身:“我去!让我一个人担下这个罪名,就说是我嘴馋偷的。我没什么大志向,反正也成不了才。你们都是有本事的人,将来前程远大,不能背下这个污点。”
她眼泪汪汪地看着陶南风:“如果公安把我抓了,你记得替我写信给家里人,千万要瞒着我妈,我怕她难过……”
乔亚东没想到第一个站起来的人会是萧爱云,如果没有极大的勇气、极高的奉献精神,谁会一力扛下所有罪名?
想到曾经对她的指责,乔亚东心中懊恼不已,正在自责之中忽然计上心头,眼睛一亮:“别慌着认罪,我们来它个移花接木、李代桃僵!”
所有人一起行动,不到十分钟一切准备妥当。
等到所有人站在空地,警犬还没开始搜索巡逻,狗吠声便不断响起。
“这里,这里发现一个手提包。”
“这里,这里也有一个装腊肉的包!”
“这里……”
刚才还报警说被偷的腊肉,竟然出现在场部办公室。一个手提包在场长办公室、一个手提包在综合办公室,还有一个手提包在食堂灶台旁。
警犬兴奋地吠叫着,站在人群中的乔亚东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形,故意压低声音对陈志路说:“奇怪,怎么会藏在场长办公室?”
陈志路眨了眨眼睛:“这不是贼喊捉贼吗?”
在场的人纷纷嚷嚷起来:“把我们叫过来干什么?这腊肉不是说过年要发给大家的吗?怎么被装进包里偷偷放在领导办公室?不会是监守自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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