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手中铁锹,示意魏民、陈志路跟上。三人一齐向洞外走去。
洞口站着一群人,领头的正是农场保卫科科长刘斌。五大三粗的汉子,留着一脸的络腮胡子,眼如铜铃,似乎总在瞪人。他身后簇拥着七、八个戴红袖章的年轻人,嘴里叼着香烟,手执铁棍,一脸的凶神恶煞。
“出来!都给我出来!”
“发生了山洞塌方这么严重的安全事故,你们竟然故意瞒报?赶紧停工整顿,不许再挖了!”
喊了半天,看到黑乎乎的山洞里终于有人走出来,刘斌顿时来了精神,一声断喝:“都给我带回场部!”二话不说指挥人将乔亚东三人反剪双手控制住。
乔亚东措手不及,根本反应不过来,一边挣扎一边喊:“刘科长你做什么?我们是修路队队员,正在挖隧道,凭什么抓人?”
几个保卫科的职工取出粗麻绳捆住三人手脚,嘿嘿冷笑:“你们违规操作,差点出安全事故,都得带回场部接受调查。”
魏民奋力挣扎,但双拳难敌四手,被两名大汉按住动弹不得。
陈志路扯开嗓子喊:“刘斌打人了,大家快来帮忙啊……”
语音未落,“啪!”地一声,刘斌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妈的!乱喊什么,老子什么时候打人了?我们是奉场长之命过来通知你们停工整顿,这是对修路队队员们的保护。”
修路队已经深入洞内一百米,如果不对着洞内吼,外面有什么动静基本听不到。倒是陶南风察觉到一丝异样,对萧爱云说:“乔亚东他们怎么去了这么久?”
萧爱云随意地摆了摆手:“乔班长最擅长与人沟通交流,肯定没事儿。”
毛鹏在一旁接了句:“保卫科的人一天到晚乱晃,能有屁的事!怕是闲着无聊过来讨根烟抽吧,我去看看。”
他从口袋里掏出包揉得皱巴巴的香烟,表情陶醉地闻了闻,抽出一根夹在耳朵上,笑嘻嘻道:“陶知青,我到洞外抽根烟。”
陶南风点点头,目送他向洞口走去。
不到两分钟,毛鹏跌跌撞撞折返回来,大声道:“保卫科抓人,抄家伙和他们干了!”
一听说保卫科的人竟然来修路队抓人,山洞里所有队员气愤不已,抄起锄头、铁钎、铁铲往外奔。
“搞邪了!竟敢到修路队闹事。”
“刘斌是不是上次还没被向场长打服?”
“妈的!胆子真大,敢来修路队抓人,跟他们拼了!”
陶南风走得不急不慢,缀在队伍最后。
纤细的手腕看着柔若无骨,却拎着一柄十五斤重的八角铁锤。铁锤木柄略粗,完美填充手掌,手指自然弯曲抓握感很好。八角铁锤向下倾斜,看着沉甸甸的。
看到修路队的男人们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喊打喊杀的,萧爱云有些紧张,凑近陶南风身边低语:“是要打架吗?我有点怕。”
陶南风抿了抿唇,安慰道:“不怕,有我呢。”
两个女孩子刚走出山洞,便看到眼前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毛鹏大声道:“刘斌你这是什么意思?耀武扬威也得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刘斌冷笑道:“农场的保卫工作归我管,你们一周之前发生塌方这么大的安全事故,我过来调查合理合规,别给我扣耀武扬威的帽子!”
毛鹏心中一咯噔,塌方?这事当时陶南风处理及时,并没有造成不良影响。为避免节外生枝,向北嘱咐过大家不要外传,怎么现在让保卫科知道了?
毛鹏还在思考怎么回话,从他身后站出两个知青,挥舞着手中铁锹:“调查归调查,凭什么绑人?快点把我们的人放了!”
魏民双手反剪被麻绳捆绑,双肩被按住,拼命挣扎,嘴里塞了块破布,嘴里发出“唔唔”声响,气得双眼发红。
刘斌抡起铁棒在手掌中央轻轻拍打,发出“扑、扑!”的声音,一副痞里痞气模样:“你们要是乖乖回场部接受调查,我当然不会绑人。可你们一上来就动手,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陈志路脸颊一个巴掌印红通通的,眼中迸射出怒火。如果眼睛里能射出刀子,估计刘斌早已被扎了几十刀。
乔亚东没有挣扎,只是看着毛鹏等人摇头,用目光疯狂暗示:不要硬碰硬,赶紧去场部叫向北过来处理。
修路队队员们看到同伴被抓,个个义愤填膺,毛鹏冲乔亚东点了点头,在身后队员耳边低语,队员迅速跑开。刚跑开几步,却被刘斌手下一把拖住,迅速制服。
“呸!”刘斌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跑什么跑!停工、交出工具、乖乖地跟我一起回场部接受调查,什么事都没有。”
他恶狠狠地扫了众人一眼,右手从背后取出一杆猎.枪:“要是谁敢反抗……别怪我无情!”
秀峰山山高林深,常有野兽出没。农场保卫处配有两杆猎.枪,没想到这一次刘斌竟然拿出来一杆!
刚走到洞口的陶南风瞳孔一缩,心跳骤然加快。
毛鹏惊得声音都变了形:“刘斌你怎么敢?我们都是农场职工,不是敌人!”
修路队十几个壮硕小伙同时出场气势惊人,刘斌亮出猎.枪后才觉得心中有了底气:“老子这叫有备无患。”
刘斌手下都是附近村里的闲汉,最擅长小偷小摸、□□,拿着枪觉得牛气哄哄,一个个鼓噪起来。
“都给我老实点,子弹可不是吃素的!”
“你!锄头举那么高想干嘛?”
“放下手里武器,敢反抗科长就开枪!”
猎.枪长1.4米,重3.5公斤,木质枪托,两根粗大的枪管黑洞洞的,看着很是瘆人。
毛鹏很清楚这种猎.枪子弹杀伤力强,一枪就能把窜进村里的野兽击倒。相隔数米,对方如果开枪,修路队所有队员都会被散发的小弹丸打中。
非死即伤。
毛鹏一口气堵在心口,进退两难。
反抗到底?如果刘斌抽了风手指头一勾,到时候出了人命谁负责!
听话投降?万一被刘斌一锅端了,冲进山洞毁了隧洞怎么办?
毛鹏的口气明显弱了下来:“刘科长你这是做什么,都是自己人,动刀动枪的多不合适。哪里有什么塌方,只不过是开挖隧道的时候遇到点小状况,所以才没有上报。我们修路队平时遇到点沟沟坎坎不都是自己克服困难?哪里会想到事事寻求场部帮助。走走走,我们一起回场部接受你们的调查。”
刘斌见毛鹏服了软,得意洋洋地挥舞着手中猎.枪:“这还算句人话。走!都不许继续工作,放下手中工具,乖乖地跟我们到保卫科去。”
修路队队员们不情不愿地放下手中铁锹、铁锤、锄头。
刘斌嘿嘿一笑:“这才对嘛,你们千万别反抗,不然……”目光一扫,正对上站在队伍最后的陶南风,一句话忽然卡了壳。
刘斌双眼冒光,一张嘴快要咧到耳朵根:“唉哟,你们修路队什么时候来了个小美人儿?这么好看怎么好意思让她干粗活?来来来,跟哥哥一起回去,从此吃香的喝辣的。”
一边说话,他右手执枪、腾出左手去拉陶南风。
电光火石之间,陶南风动了。
在她眼里,猎.枪洞口上白线纵横,在枪膛中段位置交叉出一片白色区域。她侧身躲过刘斌左手,手腕轻抬,食指快速拂过枪身。
指尖纤纤,却带着极大的力道。刚一触及枪膛中段,耳边便听到细碎的“哔哔啵啵”之声。
——这是铁器开裂的声音。
陶南风浅浅一笑,笑容似幽兰绽放。刘斌感觉整个人都酥软无力,半天才说出一句:“好看,真他娘的好看。”
萧爱云将陶南风向自己身后一拽,瞪着眼睛骂:“你干嘛?”
刘斌眼看着陶南风漂亮的脸蛋被萧爱云遮住,心中烦躁,左手重重一推。
左肩被推,萧爱云尖叫一声向后倒去。
陶南风手掌一伸,将她后背托住,错开一步,单手一挥。
“啊——”
“啪!”
一股强大的力量自陶南风掌中涌出,五大三粗的刘斌踉跄后退,脚步在地面划出两道深深的印记。
刘斌左右手在空中乱晃,右手执着的猎.枪在地面拖过,半天才稳住身形。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力量?她……她只是轻轻一挥!
刘斌一颗心急跳,死死盯着陶南风:“你,你是谁?”
他这个时候方才想起罗宣办公桌被女知青一拳头捶烂的故事:“你,你是陶南风!”
刘斌眼中凶光毕露,猛地抬起右手,猎.枪枪口直指陶南风:“给脸不要脸!敢动手打老子?信不信……”
话音刚落,一阵异响传来,手中猎.枪忽然散了架。
咔嚓!咔嚓!
枪管折断、枪托裂开、铅弹丸……滚落在地。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都呆在原地,半天没有一丝声响发出。猎.枪就这样散架了?这枪可是纯钢打造、胡桃木枪托,结实可靠,能承受几百斤重的力量呢。
猎.枪是农场重要财产,损毁枪支可是大罪!
毛鹏脑子灵光,立马指着刘斌叫了起来:“刘科长把枪弄坏了!刘科长把枪弄坏了!”
其余修路队的队员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一起振臂高呼:“破坏公物,罪大恶极!”
刘斌慌了神,拿着手上仅剩的一杆枪托,拼命摆头辩解:“不是我,我没有,我不知道。”
刘斌急得满头是汗,刚刚的嚣张被惊慌所替代。陶南风看在眼中,隐隐的快意涌上心头,指尖轻捻,感觉到指腹传来的摩擦感,嘴角不自觉地带出一丝浅笑。
她这一抹笑意落在刘斌眼里,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一个激灵,突然抬手指向陶南风,大喊起来:“是你,是你,是你弄坏了我的枪!”
这话一说出口,就连刘斌的手下都面面相觑,悄悄议论开来。
“刘科长是不是魔障了?”
“枪一直在他手上,怎么会是那个小妞弄坏的?”
“虽然栽赃陷害的事情咱们也没少干,但这个……也太假了?”
毛鹏嗤笑一声,双手一挥:“兄弟们,上啊——”刘斌没有了枪,那还怕他个鬼!
一场混战。
陶南风与萧爱云站在洞口看热闹,没有靠近。萧爱云紧张地抱着陶南风的胳膊:“怎么办?怎么办?他们在打架。”
“没事。”陶南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专注地观察着场上的动静。或许是刚才与刘斌的对峙让她有了信心,不自觉地挺直腰杆,眼睛里闪动着微芒。
修路队员们年青壮实、精干强悍,不过十几分钟就把保卫科的那帮好吃懒做的混混们打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场面瞬间反转,乔亚东三人被解救出来,刘斌与手下全部被绑住,只放出一个往场部通风报信。
毛鹏顾不得身上淤青,弯腰收拾好地上散乱的猎.枪零件:“这是刘斌破坏公物的罪证,可不能让他们毁了。”
陈志路趁乱朝着刘斌脸上狠狠捶了一拳,往地上啐了一口:“风水轮流转,我看你再嚣张!”
发泄完心中愤慨之后,修路队队员们都安静地等待着向北的到来。
虽然刚才对自己动粗的人全都被捆住,乔亚东心中依然觉得对劲。他转了转酸痛的手腕,扭转头对毛鹏说:“是谁把塌方的消息传出去的?”
毛鹏耸耸肩、摊开手:“不知道。”
知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环顾四周,大声道:“是谁说出去的?”
修路队的老队员们不服气:“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们中间有人告密?我看就是你们这些嘴上无毛的小知青屁都不懂、到处嚷嚷被人听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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