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被这氛围所感染,神态间的慵懒渐散,沉声道:“我来当见证人。”
黄兴武点头如捣蒜:“一口唾沫一个钉,肯定算数!”
毛鹏这才松开手,黄兴武悄悄转了转手腕,有心想要说几句场面话,可在向北的目光逼视之下,他什么也没敢说,灰溜溜地离开。
待黄兴武走后,知青们都围到陶南风身边。
“陶南风,你胆子真大!”
“一个月的时间真能修好砖瓦房吗?”
“我们现在做什么呀?得赶紧动手,可不敢耽误时间。”
“咱们一定得赢!让黄科长滚蛋。”
陶南风浅浅一笑,声音似清风拂过山岗:“放心,大家一起努力,一个月能盖好。”
向北看向陶南风的目光带了丝异样,这个在修路队工作了半个月的姑娘与众不同。
先前以为是个娇小姐,没想到天生大力的她咬着牙和大家一起劳动,从不喊苦叫累;先前以为是个胆小的,没想到她敢带着知青们盖房子,赌上自己的前程和黄兴武打赌。
向北忽然想看看这姑娘到底能够走多远。
知青点重建工作正式开启。
建筑师:陶南风
现场项目管理:乔亚东
工器具管理组组长:魏民
采购组组长:陈志路
陈志路个子中等,看着瘦但却是学校田径队选手,动作敏捷灵活。他是江城化肥厂子弟,父亲是采购科科长、舅舅是基建科科长。
他这人闲不住,最爱走街穿巷,在这个偏僻的农场简直要憋出毛病来,一听到可以下山采购建筑材料,立马自告奋勇当采购组组长。
天公作美,连日放晴。
陶南风带着大家平整场地,从修路队借来卷尺放线,在地面撒上石灰定好位置,直起腰对魏民说:“开挖吧。”
魏民家里兄弟姐妹多,母亲操持家务,全靠父亲一个人的工资过活,日子过得艰难。他在家经常干力气活,做煤球、锄草种菜是把好手。
听到陶南风这一声,魏民往手中吐了一口唾沫,高高扬起锄头,沿着石灰线向下狠命一挖!
“叮噔——”
铁器砸到石块,发出刺耳的声响。
魏民手被震得发麻,刨开面上泥土,底下果然是一块山石。
石头灰麻色,坚硬无比,磨盘大小。
如果这一块场地之下全是石块,那就难怪黄兴武那么笃定自己三十天之内盖不好房子。
陶南风思索片刻:“遇到石头先不挖,把土层部分挖出来我看看。”
魏民带着几个精干的小伙子,吭吭哧哧地沿着白线挖过去,半天功夫下来,地槽部分露出本来面目。
——石头与土层的比例为1:1。
一半的石头,一半的黄土,夹杂在一起,墙下如果要做条形基础,真的很不好挖。
可是,土砖砌墙,墙下没有基础可不行。
陶南风眉头微皱,却听到黄兴武阴阳怪气的声音:“书生意气,纸上谈兵,可笑啊可笑!”
魏民气呼呼瞪了他一眼:“少说风凉话。”
几个基建科的人扛着一根刚砍下来的木头向前走,黄兴武在一旁指挥,一眼看到他们挖出石头,心情十分愉快。
“都是知青,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上面几组德县、南县过来的知青可没你们娇气,茅草房住得蛮好,没听谁叫苦。就你们江城来的知青尊贵,非要修什么砖瓦房。”
知青点总共六个,修上面五个知青点的时候基建科还用了点心,建在背风向南的山坳,木柱、木梁、木屋架搭好主体框架,竹片、树枝捆绑钉牢再糊上稀泥,有效抵挡风雨。
屋顶虽然也是茅草,但细密紧实,每隔一段时间会加固,还发明了独特的压草木条,不至于风一吹就跑不见。
或许是看知青们老实,修到后来基建科越来越不用心,轮到江城这二十个知青,不说主体框架胡乱对付,连选址都是随便找了一处,正对着风口。
陈志路的舅舅是基建科科长,耳濡目染之下多多少少懂一点基建门道,他抬手擦了把额头汗珠,扯开嗓子问:“敢问修知青点上面拨了多少工程款?多少用在盖房子,多少用在烟酒茶?”
这一问正捅中黄兴武心窝,他面色一变,虎着脸说:“这都是领导操心的事情,你们这些知青懂得什么,赶紧盖房子去吧。”
说罢,他没敢再嘲讽陶南风,丢下一记白眼便离开了。
陈志路看着他的背影嘲讽:“你们看他的模样,像不像一只大白天在竹林里窜的黄鼠狼?”
魏民一听,笑得喘不上气来:“你别说,还真像!上次我们在竹林抓了半天没抓着,那黄鼠狼瘦瘦小小,跑得挺快。”
其他知青一听,都笑了起来:“正好他姓黄,以后就叫他黄鼠狼吧!”
于是,黄兴武得了个绰号:黄鼠狼。
听到身后传来阵阵嘲笑,黄兴武牙槽紧咬,面孔显得有些狰狞。当年向建管系系花、心中女神范雅君表白的时候,同学们也是这样嘲讽自己。
他突然站定,转过身看着陶南风。她正低头察看眼前挖出来的山石,后颈莹白如玉,身形纤细似竹。
黄兴武冷笑一声,心里想着满山都是这样的大石头,人工开挖至少得花上两个月时间,当年自己参与场部办公楼修建的时候,凿一天石头下来胳膊酸软,第二天抬都抬不起来。
这一回,我看你怎么盖房子!
图纸画得再漂亮,那又怎样?不了解实地情况,终归是纸上谈兵。
在内心咒骂一番,黄兴武这才心满意足地领着工人向山上走去。
陶南风没有被黄兴武的出现影响心情,径直走到临时用树干、茅草、油布搭建起来的工具间,取出一支铁钎、一把铁锤。
萧爱云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好奇地问:“陶南风,你要做什么?”
陶南风的眼睛余光掠过左手手背,那里曾经有一个乌黑的牙印,现在已经消失,一丝疤痕都没有留下。
梦中被丧尸咬了一口,然后这个牙印送给她一份礼物:大力,还有更敏锐的五感、更健康的身体。面对这样的变化,陶南风一开始十分惶恐,就怕被人当成怪物。
可是,她害怕的一切并没有发生。
在修路队她一掌劈裂山石,向北说:力气大,来修路队就对了。开山、凿石、砍树,修路队队员们已经习以为常。暴雨夜她帮室友搬被窝卷,小山般的背包扛在肩头,大家只觉得庆幸:陶南风,幸好有你。
既然众人并不畏惧她的力量,那还怕什么?
想到这里,陶南风看向萧爱云:“砸石头。”
萧爱云眼睛一亮,兴奋地对魏民说:“让开让开,让陶南风来。”
众人让开一条路,陶南风走到魏民第一锄头锄出来的石头面前。
萧爱云在修路队和陶南风是配合惯了的,殷勤地帮她挽起衣袖之后退开三步,抬手指挥众人:“散开散开,小心石头渣子崩到。”
陶南风目光炯炯,盯着眼前磨盘大的灰色岩石。
左手轻抬,将铁钎立在石块之上,右手高高举起,铁锤扬起,重重砸下。体内那股越来越壮大的热流自右手涌出,注入铁锤。
“叮!”一声清脆铁器击打之音。
力量从右手到铁锤,再由铁锤到铁钎,自铁钎尽数涌向石块。
平移铁钎三寸,同样的动作再次重复。
“叮!”
“叮——”
三锤之后,陶南风站起身。
没有一个人说话,知青们惊艳于陶南风这娴熟、充满力量感的动作。
每一次挥锤,看着轻飘飘半分力道都没有,落下之时却带着惊雷之势。
快如闪电、重若千斤。
铁锤力道极大,击打中铁钎发出巨大声响,可是铁钎却一动不动。既没有下落半分,也没有平移半寸,就那样安静地承受着。
铁锤上下舞动,摩擦空气迸射出火光,铁钎一动不动?这得多大的力量!
萧爱云美滋滋上前,对魏民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搬石块啊。”
“啊?”魏民有点懞。
萧爱云笑嘻嘻地解释:“陶南风力气大,在修路队都是她凿石头,其他人负责搬运。”
“只用三铁锤就够了?”魏民指着石头,终于找回自己的理智。他在采石场见过工人们用铁锤砸石块,叮叮铛铛、汗流浃背,哪里能够如此轻松?
“三锤就足够。”陶南风弯下腰,双手按在石头上,轻轻一使劲。
“咔嚓!咔嚓!咔嚓——”
连续不断地声响,像炒豆子一般。需要两人才能合抱的一块大山石陡然裂开,散成十几块,形状大小类似、边长约二十厘米的小石块。
“哦哦哦——”
片刻静默之后,现场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我的天……魏民的嘴唇都在哆嗦,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力道!
陶南风轻轻松松抡三锤,就将石头砸出十几块。别人或许不知道,但魏民可是在采石场卖过苦力的人,他太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哪怕是成年精壮大汉,也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先前听萧爱云说陶南风一巴掌砸烂罗宣的办公桌,先前还以为有夸张成分,今日亲眼所见,竟然是真的!半点也没有夸张。
这不是一般的力气大,而是神力惊人!
陶南风转过头,目光似电。魏民对上她的眼睛,膝盖有些发软。他紧紧闭上嘴,没有多说一句话。
谁敢再说她是娇小姐?
娇滴滴又样?她力气大啊。
陶南风的声音淡淡的:“把石块堆在那头,开好地槽做毛石基础。”
魏民回过神,招呼身边伙伴把小推车拖过来,跟在陶南风身后,一车一车地搬运着石块。
管她是神还是仙,力气大是好事。
陶南风在前方开砸,魏民在后方清运,大家井然有序地忙碌着。
叮!叮!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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