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晚只停了半秒。
他想了想外头那些围着他问东问西,全是一些蠢问题,再想想井里这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明显会成熟很多……陈山晚选择了井里这个。
“好。”陈山晚提醒祂:“我们约法三章,你不能碰封印。”
祂挺喜欢这小孩的胆魄的,眸中掠过欣赏:“可以。”
“你叫什么名字?”
“陈山晚。”
“陈山晚…阿晚,小阿晚。”
祂笑得懒散:“名字倒挺好听的。”
陈山晚:“你呢?”
祂一顿,笑得更深,甚至发出了声音:“小道士,你再多看些书吧,别随便问我们这种东西名字。”
陈山晚确实没看见有讲名字有什么特殊之处的书:“…为什么?”
祂倒是直接:“因为有些东西你和它互通了姓名,就是构建了联系,它可以通过一些手段蚕食掉你的灵魂,封印都不管用。”
陈山晚哦了声,没有半点后怕:“那你别说了。”
他想,如果不是烟雾弹和算计的话,井里这个好像还挺好心的。
祂扬扬眉,若有所思:“你把脑袋靠过来给我看看。”
陈山晚没动。
祂啧了声:“我碰封印了啊。”
陈山晚:“……”
他面无表情地探了个头。
从陈山晚的视角看下去,井里还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但从祂的角度往上看,就能看见一个稍瘦但粉雕玉琢的小孩瘫着一张脸扒拉在井口边沿。
……这是过了多久?养出不少肉了啊。
长得倒挺喜人的。
“你比起上次来,心情要好不少,也要放松不少啊小道士。”
祂懒懒地笑了下:“把这当家了?”
陈山晚一顿。
他缩回树下,没有回答祂的话,而是反问了句:“你喜欢陈山吗?”
“…哪有什么喜不喜欢的。”
祂轻啧了声:“这地方本来就是我先挑中的,陈山在之后才建立的,建好后发现我在这儿,还准备迁徙呢。还是那谁,陈山祖师爷,来找我谈谈,我说我就想找个地睡觉,别吵我就行,你们陈山才定在了这儿,这儿也就变成了陈山。”
陈山晚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你是自愿被封印的?”
祂心说我是自己封的自己呢:“是啊。”
陈山晚再怎么聪明,再怎么表现得成熟,现在到底还是个六岁的孩子。
这个年纪的孩子,心总是向着善的那一面。
“那你还挺好的。”
他能够感觉到井里的危险气息,能够感觉到祂有多强大。
而书上说过,有些东西,生来就是邪祟,生来就是精怪,生来就是妖。这并非他们能够决定的。
听到陈山晚这么说,祂挑起眉,觉得这小孩真是可爱。
于是忍不住,逗了句:“小道士,你知道我被封印前干了什么吗?”
祂笑得恶劣:“我差点把这世界上所有人类都给吃完了。”
【作者有话说】
后来郁睢再提到自己跟阿晚说这事的时候:别问,问就是后悔,很后悔,十分后悔。
第75章 神4
祂这句话, 成功让陈山晚沉默了。
陈山晚皱起眉,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也吃过人?”
“那可多了。”
祂完全就不隐瞒。陈山晚是祂的宿敌,而且就算不是宿敌, 也没什么需要隐瞒遮掩的。
“多得我都记不清数。”
这话是真的。
祂刚有意识那会儿,人类修士都还没有进入黄金时代, 世界的人还很少, 大多数都是修士,普通人反而偏少数, 不像现在这样修士比较少,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只是那时候的修士也是参差不齐, 半吊子水平太多。
不过那会儿整个世界的人都很少, 人类的寿命也很短暂,妖邪这些东西吧……也不算是横行, 反正是一个平衡的场面。
祂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不懂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分不清人类和其他生灵的区别, 在祂眼里, 所有只要有生命的东西就是一样的。都能成为祂的食物。
对祂来说, 吃人和吃草的味道是一样的,至于饿不饿, 其实也就那样。
祂纯粹就是吃着好玩, 像人类吃零食一样, 吃不吃也就那样,但嘴里无聊就想嚼点什么。
更别说还有向祂许愿祈祷的, 祂都能听到。
一开始祂还觉得有意思, 毕竟刚有意识那会儿, 祂对这个世界是抱有极大的好奇心, 只要是有生命的,祂什么都会吃一口试试。
所以一开始向祂许愿的,无论什么愿望,祂都会去看一眼,觉得有意思,就实现。
但向祂许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祂不理会不实现还好,一旦祂实现了,就等同于与魔鬼做交易,如果不满足魔鬼提出的要求,那就要将灵魂和肉身全部奉献给祂。
祂虽然有很多事不懂,但也有很多事是从祂有意识的那一刻起,祂就明白的。
最初因为好奇如果交易不完成,对方会怎么献上自己的灵魂和肉丨体,祂特意提出了一个很难的要求。
然而别说去试着做了,祂在实现了那个人的愿望后,让他家财万贯后,对方甚至没有想过要实现。
他将他的暴富,归根于运气,而不是祂。
祂倒没有生气,只是暂时没有再显灵实现别人的愿望,饶有兴趣地等着,想看看他违背了他们的交易会发生什么。
然后对方在暴富的第二年,突然暴毙而亡。
不是祂动的手,而是“天道”,又或者说世界规则。
这个东西很玄妙,祂听那些修士提过天道,但他们口中的天道和祂能感受到的是有点偏差的。
这也不奇怪,因为人类不像祂,祂是真的能触及这些的。
天道并不偏爱哪个生灵,哪怕祂是邪祟,只要双方愿意,天道就会为他们的交易做保障,即使并不公平。
——毕竟是双方自愿同意,也没有哪一方被胁迫。
彼时祂化了人形,正在游船上赏湖景,就突然感觉到了灵魂的力量进入自己的身体里,还有人类的血肉味。
没什么特殊的,但祂来了兴趣,觉得这种显灵许愿的方式比祂吃人要优雅很多,所以祂实现了很多愿望。
祂也不是个个都提对方做不到的要求的,要看人。
和祂眼缘的,祂就叫人每个月供奉对方能供奉的最好的酒——虽然祂吃什么都一样,可祂喜欢模仿人类,有些人类喜欢喝酒,看上去潇洒肆意,祂看着也觉得舒服——又或者叫对方做些不算简单但也不难的事。
的确会有人类在得到了祂的帮助后,勤勤恳恳地完成交易,但也总有人像第一个人那样。
祂觉得挺有意思的。
人类好像比别的生命要更复杂一些。
这是祂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
所以祂对人类展露出了更多的好奇。
祂化身在人类中间生活,却又因为根本不知道人类之间的规矩肆意妄为,终于惹来了修士。
那些修士全部加起来,想要伤祂一根毫毛都做不到,所以祂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纯粹因为觉得这些修士修行的方法有点意思,因此没下死手。
而且祂其实挺想和人聊聊这世间万物的。
祂任由他们质问祂为什么要杀害这么多人。
祂还心情很好地纠正他们,说祂是吃了,不是杀害了。
这两者在祂看来差别是很大的。
于是那些修士就更加愤懑,祂不是很懂这种情绪,只能将它们归根于同类的兔死狐悲——指也许是担心下一个就会轮到他们被吃。
他们又问祂为什么吃那些人。
祂感到很困惑:“我为何不能吃呢?你们人类不也会以猪狗牛羊草木生灵为食?你们都是生命,我究竟以何果腹并无分别。”
这些人只能说一句人类是不一样的。
可祂秉持着好奇探索的心问为何不一样时,他们又回答不上来。
尤其祂还说:“在很久以前,你们人类也吃过人,既然你们都可以吃同族,为何我不可以吃你们?”
而且哪怕是现在,在一些偏僻的山区,人类也会因为过于饿而食用同族。
祂知道,祂见过。
不过那里面有个老者说了句话,叫祂记了很久。
她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1
她静静地看着祂,眼里似乎有对因为祂的存在可能会影响到人类未来的哀色,也有智者的叹息:“你不是这‘万物’。”
她跟同伴们说:“它不是它,而是祂。是神,是邪神。”
祂不在这万物的行列,在天地的行列中,所以在祂眼里,所有生命都是一样的。
人类和花花草草,没有任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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