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门时,奶母宋氏和孙氏正在小心翼翼地拿着一个布做的小老虎逗弄比格阿哥,这本没什么寻常,逗弄幼崽无非是将小玩具左右摇晃,让幼崽的视线追随着小玩具左右移动。
齐东珠本来嘴角带着笑,可看了半晌,那笑意却尽数消失了。她发现比格阿哥浑然不理孙氏和宋氏的逗弄。
若说是幼崽不理会逗弄,也实属寻常。有时是幼崽觉得无趣,有时是幼崽觉得疲乏,注意力难以集中。可那些都是正常的反应,而比格阿哥的反应却让齐东珠心中咯噔一下,莫名想到了之前宋氏她们含含糊糊地说比格阿哥性情大变之事。
只因比格阿哥并不如其他幼崽一般,厌烦得躲避或者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移动的玩具。他只是一动不动的半睁着眼睛仰躺在原处,仿佛根本看不见在他眼前动来动去的玩具,和轻声细语的奶母似的。
这完全不是一个幼崽该有的反应。可之前的相处中,齐东珠不觉得比格阿哥是视力或者听力出了问题,可此刻看着比格毛崽这一小团躺在襁褓里,连视线都一动不动,齐东珠莫名恐慌起来。
她走上前,抱起了比格阿哥。小毛崽哼唧一声,干燥的小黑鼻头往她的怀里拱去,白软的小毛爪探出来,踩了踩齐东珠的手臂,一副讨奶吃的模样。
可这回儿齐东珠却没有哼着歌儿满足他,而是对孙氏和宋氏说道:
“往日里,你们逗弄小阿哥,他也是这般浑似看不见玩具的反应吗?”
孙氏和宋氏没想到她会由此一问,心下惴惴地互相看了一眼,宋氏道:
“小主子往日便不爱搭理我们,这事儿纳兰姑姑也是知道的。”
她说法儿婉转,却正应了齐东珠的话。这让齐东珠心中一沉,又问道:
“可是…可是你用的这玩具不得他喜欢?可曾换过别的玩具逗他开心?”
齐东珠虽心知这和玩具种类关系不大。以视线追随着移动物体,对声音来源的方向有所反应是幼崽的本能,即使是不感兴趣,也不至于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两位乳母见她的神色严肃,以为她要发作,更是心中忐忑,孙氏连忙从外殿抱了一个匣子进来,在齐东珠面前打开。
里面是各种布质的,塞满了填充物的小玩偶,还有一个小风车。这个年代幼崽或许会觉得新奇的玩意儿一应俱全。
齐东珠见她们惶恐,连忙也缓和下语气,可是内心的忧虑却没有一丝缓解。在她离开西四所前往京郊的庄子前,比格阿哥也不是什么亲人的性情,这她是知道的。当时那跋扈的那拉奶母和一心攀附的魏氏还在,比格阿哥对她们不甚喜欢,但他的不喜和抗拒都浮于表面,全然通过幼崽的表情和肢体语言表达了出来,不存在什么漠视。
而此刻,齐东珠却明明白白地从那个小毛脸儿上看到了比格幼崽对于旁人的漠视,对于玩具的漠视。这不是什么好现象,像是这个比格幼崽封闭了一部分感官一样。
齐东珠抱着因为她的不理会不配合而哼唧得更加用力的比格胖崽,在屋里转了几圈,心中有些不知所措和焦灼。末了,她的余光看到还在站在原处,表情凝重的孙氏和宋氏,忙放柔声音,对她们说道:
“你们去外殿歇息一会儿吧,我给小阿哥喂奶。”
孙氏和宋氏连忙应了,可临出门时,宋氏还是心中忐忑,回身小声对已经半解衣裳的齐东珠说道:
“纳兰姑姑,这小阿哥性情确实变了,可我们也不知如何应对,那时您还在办惠妃娘娘派下来的差事,我们这些人本就不得小阿哥喜欢…”
她说着说着,更觉得有些委屈,齐东珠勉强挤出一丝笑,应下了她的话儿,企图让她不要忧虑。
在宋氏和孙氏退出去之后,齐东珠垂首看着这绷着小毛脸儿用力吸奶的比格幼崽,忐忑地对系统说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且不说比格幼崽了,正常两个月大的人类幼崽也不该如此吧。你是奶妈系统,你知道这种情况怎么处理吗?”
齐东珠惴惴不安,而那一向不怎么靠谱的奶妈系统传出滋滋的电流声,许久才回道:
“这是奶妈系统,哺乳的工具一应俱全,这婴幼儿心理学那确实没有。你也压力不要太大,这才多大,可能是他凑巧懒得理人,你别往心里去。”
齐东珠几乎已经习惯这个关键时刻不靠谱的系统了,此时也懒得跟它计较,只能又在原地打了个转,将吃滚了小肚皮的比格阿哥晃得差点儿吐奶。这小胖崽坚强地在齐东珠怀里将倒灌回喉咙口的奶汁咽了下去,用力得都翻起了小白眼。
齐东珠瞥见,连忙替他捋了捋小胸脯,迭声哄着他。被哄了的比格阿哥哼唧声更大了点儿,抖着软塌塌的大耳朵,将毛毛嘴上的奶渍都蹭到了齐东珠的衣襟上。
齐东珠揉了揉他的脑壳,可不忍心跟他计较,脑中还在与系统说着话儿:
“我也知道他还小,可能…希望是个偶然吧,但我真担心他是因为我离开了一个月,产生了分离焦虑,真变了性情…若是那样,岂不是都怪我。”
“瞎说什么呢,”
系统提高了声音,听着有些恼:?
“他屁大点儿的一个崽,知道啥?也就是你觉得他能认出你来,保不齐他就是觉得我们系统特调的乳液好喝呢。你寻思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齐东珠被系统一吵闹,过分忧虑的心思也散了一些。她是觉得比格阿哥能认出她来,可他也确确实实是个孱弱的幼崽,一丁点儿大,想来可塑性还是极强的,她若是好好教他一阵子,不当有什么差池。
“你就好好当你的奶母得了,心理学上的事儿你这个智商能管得了?…算了,我去帮你查查,你好生喂崽攒积分就是了,旁的事你想得忒多!”
齐东珠被系统叨叨得头都有点儿秃,连忙吸了一口比格崽毛绒绒的脑壳。
“哪儿有你这样的系统,资料现查,你没有资料库吗?如果不是你能凭空变出东西来,我还觉得你是个人工客服呢。”
齐东珠抱怨着,脑中的系统不再理会她,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第42章 百日
◎她念着排演过几次的话儿,紧了紧抱着比格阿哥的手臂。这使比格阿哥的小脸儿贴上了胖狐狸玩偶的毛毛脸儿,两张软萌稚嫩的小脸儿挤在一起,又将◎
为了让比格阿哥不再不理会其他奶母的逗弄, 齐东珠思来想去,决定曲线救国,先弄一个让比格阿哥十分喜爱并且在乎的玩偶。
人在紫禁城, 做事需谨慎。她没有选择向系统兑换做好的玩偶,而是选择自己做手工, 这样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她拜托翠瑛去给她寻了些做玩偶的工具。说来也极为简单, 就是一坨羊绒,一块儿皮毛和一些针线布巾罢了。古代没有方便便宜的化纤, 但却少不了动物皮毛。大阿哥给齐东珠的兔毛帽子和手筒激发了灵感,让齐东珠盯上了原生态材料。
皮毛不算什么稀罕物, 但想要块儿好的, 纯色的却难。齐东珠花了近二两银子才换来一块儿白色的狐狸皮,这还是淮德说破了嘴皮子得来的友情价。
狐狸皮完整极了, 箭簇从这只倒霉狐狸的眼眶射入, 半点儿没有割伤皮子, 可见行猎之人是个骑射老手。
齐东珠一边儿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这是动物保护制度不完善的古代, 她也不算残害国家保护动物, 一边儿将狐狸皮处理好,在其中塞入羊绒, 企图用自己蹩脚的缝合技术将之缝起来, 变成一个完整的玩偶。
当然了, 这比听上去可难太多了,特别是对于齐东珠这种没有技术只有感情的缝合女工来说, 这几乎要了她半条命。在第四次险些戳穿了自己手指后, 将饭食端上桌子的翠瑛实在看不下去了, 抱怨道:
“你让我来做, 早几天就做好了!你主母是不是苛待过你,连这个都不给教的?咱满人姑奶奶学不来汉人刺绣的手艺,但也没见过你这种仿佛没拿过针的,人的手都有五根指头,你的怎么能笨成这样?”
齐东珠被说得面红耳赤,匆匆把针拔出来,将皮子往身后一藏,寻思等回比格阿哥寝殿再弄,可不敢让翠瑛叨叨了,头皮都念叨发麻了,带累着齐东珠从未见过的纳兰家主母也跟着受了诽谤,实在罪过。
一旁来蹭吃的淮德哧哧笑起来。他手里也抱着个灰扑扑的狐狸皮,是齐东珠买白狐皮那日,他顺手买下的次货,已经被他自给自足地缝进了冬日的棉衣内御寒。
说实话,那手艺可比齐东珠的熨帖太多了,缝进衣服里,半分突兀的感觉都没有。整张皮子被完完整整地利用了起来。
一个太监的针线手艺都比齐东珠强上许多,翠瑛都替齐东珠臊得慌。但齐东珠这来自现代的脸皮宛若城墙,岿然不动。这有擅长行马打仗的女子,自然有擅长针线刺绣的男子,现在可不兴以性别鉴别人的能力了!
这么想着,齐东珠气鼓鼓地往嘴里扒啦着饭食,一边儿听淮德和翠瑛叙话起来:
“听闻小主子的百日宴当真在储秀宫办,内务府已经开始张罗起来了。”
“还有不到半月。”
翠瑛说着,看了一眼齐东珠,握着筷子的手无法动作,便用手肘戳了戳她:
“规矩学得如何了?我看那宋氏还是挺尽心的。她们讨不到小主子欢心,如今可都仰仗你。”
“她教得很好。”
可我学得不咋地啊。
齐东珠咬着筷子,愣是没敢说出后半句话儿,只能自己按下心中焦虑。社恐面对这样的大场面总是焦虑的,这几晚她入睡时,噩梦都做了个遍,有时梦到自己规矩不好被那些宫妃们打板子,有时候梦到面目不清的乌雅贵人嫌弃地看着比格阿哥,说我的儿子怎么变成狗崽了。
焦虑的齐东珠吃完了饭,拿起她缝缝补补仍然不成样子的玩偶垂头丧气地走回了比格阿哥的寝殿,企图吸一口小狗崽续命。
当晚她又成功把自己的手指戳出个血窟窿,比格阿哥已经急得不得了,夹子音都快夹不住了,哼唧着要齐东珠来哄睡。齐东珠只得将不成形的玩偶和危险的针放得远远的,走过去搂住比格阿哥,吹灭了灯豆。
次日,齐东珠起得稍微晚了些。比格阿哥如今晚上也不怎么需要人了,只用再喂一次,换个尿布,便能安稳度过三四个时辰。他乐于在齐东珠怀里或者手臂旁边安睡,乖巧又安静,比齐东珠做的那个四不像的玩意儿更像一个毛绒玩偶。
齐东珠心里挂念着她的手工活儿,在翠瑛的帮助下忙活了好几日,玩偶终于成了形状。可惜羊绒绵软不成形,皮子也没有骨架支撑着,被塞得满满当当,在翠瑛的抢救下勉强看上去像个四肢俱全的动物,可是怎么看怎么不像骨感灵动,仙气飘飘的雪狐。
倒像一只雪白软胖的萨摩耶。
不过齐东珠已经十分满意了,她先试了试比格崽会不会对皮毛过敏,而后将这看起来像极了萨摩耶的雪狐玩偶放在了比格崽的身边儿。在她的注视下,比格阿哥伸出雪白的小爪子推了推玩偶,将没什么重量的玩偶推得翻出了肚皮,四脚朝天,这吸引了比格阿哥的目光。他偏过小脑袋,用一双黑亮的眸子盯着雪白的玩偶。
齐东珠把玩偶抱到他面前,晃了又晃,引着比格阿哥的视线也摇了又摇,这让齐东珠心中松了一口气。奶比对周遭的反应还是挺正常的,看起来也对这个玩偶十分有兴趣。
齐东珠立刻鼓励般地将小玩偶放进了比格阿哥的小爪之间,任由比格阿哥伸出小毛爪扒住了小玩偶。
玩偶是齐东珠一针一线缝好的,被她揽在怀里带了几日,上面带着齐东珠身上清淡怡人的皂角气味儿。这让比格阿哥扒住了玩偶不动了,就像往日他抱住齐东珠的手腕儿一样。
好乖。齐东珠爱怜地吻了吻他毛绒绒的小额头,轻声说道:
“要谢谢小狐狸,小狐狸失去了自己的生命,但是它换了一种形式存在,陪你长大。”
“咿——”
比格崽应着,用黑色的小鼻头拱了拱毛绒绒的狐狸玩偶,鼻头被狐狸玩偶的绒毛刺到,使比格胖乎乎的小身子抖了抖,打了一个喷嚏出来。
打完喷嚏,他像是有点儿迷茫地看了看玩偶,有抬起小毛脸儿看了看齐东珠,看起来懵懵的,仿佛不知谁如此放肆,攻击了宝。这可萌化了齐东珠,邪恶的齐东珠他的头毛吸了个遍,险些给他吸秃了,又用牙齿轻轻叼起他的大耳朵,装模作样地嚼了嚼。
小比格的眼珠子向齐东珠的方向移了又移,小毛嘴咧开一条小缝儿,看上去又呆又可爱,换来了齐东珠愈发狂风骤雨般的吸吸。
不吸小奶狗,身体有问题。
新玩偶效果很不错,毛绒绒的比格阿哥搂着同样毛绒绒的胖狐狸玩偶入睡的样子也格外治愈,齐东珠把两坨毛绒绒揽到身前,也安逸地合上了双眼,一夜无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也就到了百日宴的时候。此时比格阿哥被养得胖乎乎的,和他胖得走样的狐狸玩偶一起被齐东珠搂进怀里。
此时,冬日的寒凉已经开始消散了,白日越发长,早起时也不用点一路的油灯了。
尽管如此,这个时辰也本该是小奶比在刚刚睡醒的齐东珠怀里腻歪撒娇的时候。他还困着,眼神自然不是很灵动,愣愣地被齐东珠包了个严实,两只小爪还搂着胖狐狸玩偶的脖颈。
一副“宝困困,宝没醒,再吵闹宝就要闹了”的模样。
齐东珠看得心都化了,也不好将他心爱的小玩偶从他怀里扯出来,只好囫囵个儿一起抱着打包带走。
一路上,齐东珠抱着比格团子和狐狸玩偶,身后的翠瑛紧张地絮絮叨叨,嘱咐着她一会儿一定不能忘了规矩。
随着引路的内务府管事到了储秀宫门口儿,便见主殿外展了许多婢女太监,想来是屋内拥挤,一些宫妃贴身的婢女都被挤了出来,站不开了。
西四所四阿哥院子来的一行人自然也没法全都进去,翠瑛他们被留在了殿外,只有齐东珠和资历老些的奶母孙氏一道,今去拜见各位娘娘。
此时,宫中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和孝昭仁皇后钮祜禄氏都已亡故,主持大局的是景仁宫的贵妃佟佳氏。佟佳氏身子不爽利,协理六宫的职责便会落在资历老又生育了大阿哥胤褆的延禧宫惠妃身上。
而上个月,不知为何皇上冷了延禧宫,佟佳氏便也只能出来主持小阿哥的百日宴。她身子骨儿一向孱弱,此刻也是大病初愈的模样,坐在宫殿主位,而储秀宫的主人宣妃博尔济吉格氏和惠妃坐在她的身侧,其他嫔妃按照品级依次落座。
齐东珠抱着比格阿哥进殿,向各位主位嫔妃行礼。因她抱着胖乎乎的比格阿哥和比格阿哥那同样胖乎乎的狐狸玩偶,行礼的动作有些滑稽,惹来上首的佟佳氏一声轻笑。
齐东珠不知佟佳氏的性情,心下有些惴惴不安。她先是抬眼看了一下坐在佟佳氏右侧的惠妃,见她神色平静,心中便松了口气,便抬起眼来飞快地觑了一眼上首的佟佳氏。
她看到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神色平和,眉眼带着浅淡的笑意。佟佳氏的五官并不是多么精致,也没那么出人意表,但她的面容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宁静祥和的美。明明是一个纤弱的后宫女子,却生着一脸菩萨相,让人见之忘俗。
齐东珠看得眼都直了,好半晌才恍然觉得自己失礼,垂下了眼,出声道:
“奴婢纳兰东珠,携皇四子胤禛,给各位娘娘请安,各位娘娘吉祥。”
她念着排演过几次的话儿,紧了紧抱着比格阿哥的手臂。这使比格阿哥的小脸儿贴上了胖狐狸玩偶的毛毛脸儿,两张软萌稚嫩的小脸儿挤在一起,又将上首的佟佳氏逗得一笑,轻声说:
“起吧。四阿哥养得真是极好的,你等尽心了,赏。”
——
【??作者有话说】
大清忍人佟佳氏上线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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