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雷云越聚越密,落雷一道接一道,不断轰击在对战的二人身畔。
这很不对劲。
远处,黑甲禁军已经遥遥赶至。到了数十里之外,竟生生被不断砸落的惊雷逼退,结起盾阵,不敢贸然再进。
一道白光、两道白光、十道白光……百万道白光。
凤宁第一次看见天上下雷。
这雷下的,比她见过最大的暴雨都要猛烈。
神皇恍然大悟,惊怒交加:“天要诛你!”
回应他的,是一声低沉阴森的轻笑,以及一记撕裂苍穹的剑劈。
现在才发现,为时太晚。
“你该走了。”震耳欲聋的雷声中,封无归的声音清晰落在凤宁耳际,“往东一百二十里,有墟。去!”
话音未落,他的身上涌起更加恐怖的凶息,长剑一荡,携摧山断海之势,压制神皇,生生将他一摁百里,撞进了黑甲禁军的军阵中。
“轰——”
泥土飞溅,刚从地底扬起,便被半空落下的巨雷轰成齑粉。
无数道水桶粗的雷电拧绞一处,轰隆隆劈进巨坑。
人仰马翻,伤亡甚重。
他以一己之身,直面第一强者,直面千军万马。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雷电丛中,某人冰冷沙哑笑道,“是兄弟就要共享天劫。”
神皇:“%&#¥%#&!”
凶邪王真身一旦现世,天诛地灭,不死不休。
*
凤宁又一次逃进墟中。
她一路没敢回头,直到双脚踩在熟悉的腐铁上,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抽空扭头望向身后。
追得最紧的是一队从侧翼包抄过来的黑甲禁卫军。
到了墟与白玉京的分界处,这队军人微微迟疑,相互对视。
九洲人士,无不谈墟色变。
凤宁也趁机停了下来,撑着腿,大口大口喘气。
她望向西边一百二十里。
那里的天空闪耀着斑斓光幕,橙的、绿的、紫的,一道道光晕像薄纱一样,在万丈高空微微拂动。
光纱下方,雷云深赤。
直贯天地的落雷泛起血般的红色。
天地之间,忽然万籁俱寂。
“轰——”
风停了。
双耳一静,然后是尖锐如细丝般的“嘤”声。
凤宁忽然感觉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了一把。
拧绞着,挤出很痛的汁,然后变得一片空洞。
“疯乌龟……”
她屏住呼吸,猛然转身。
她埋头向着墟的深处飞奔:“他只会受伤,不会死哒!”
“只会受伤,不会死……”
脚步啪嗒落下,伴着一粒一粒小水珠。
知道他真身是凶邪,她立刻就明白他是怎么离开无归之境的了。
镇境守护不死不出。
他必须死。必须活生生死成千片万片,将神魂分割成为完全无意识的碎块,让凶邪分而食之。
唯有这样,才能绕过境中规则。
这些带着他碎片的凶邪来到人间,在无尽岁月中相互吞噬,极其侥幸地把他拼凑回来。
以凶邪之身,在人世间重新觉醒。
哪怕凤宁算术不是很好,也知道这种事情成功的概率微乎其乎。
他一定经历过很多很多次失败……一百万次可能都不够。
他好不容易才站到了阳光之下。
他的人身,那么珍贵。
凤宁模糊的视野中,晃过一幕幕和疯乌龟相关的画面。
他见到人,总是喜欢碰一碰、拍一拍。
他非常珍惜身边的每一件东西,连椅子都不让别人踢。
他爱喝桂花酒,就算是刚被他杀掉的人送他的桂花酒,他也绝不会浪费。
他很会攒钱,每一个钱币都看得像眼珠子似的。
这么热爱生活,这么珍惜一切的疯乌龟,就这么连命都不要了。
“呜……”
凤宁把自己脑补得泪流满面。
他怎么能对她这么好!
她不要做他最好的朋友了!他就是她最亲的亲人!她要偷偷在先祖之地给他立个大雕像!
*
身后,黑甲禁卫军仍在穷追不舍。
“再追你们就别想出去啦!”凤宁一边狼狈躲闪,一边震声威胁,“这里是、是、我家男主的主场!”
像她这样的半调子修行者,一旦被这些训练有素的禁军合围,那可就别想走脱了。
给那枚披凶精魄“加料”消耗了她许多火焰,也分出了不少心神。
本就不富裕,雪上又加霜。
“唰——”
黑铁长链又一次擦身而过。要不是她及时低头,这一下就要给套住脖子了。
凤宁差点儿就憋出一句脏话。
她连蹿带跳,掠过腐铁大道,穿梭在一片荒凉的废弃城市之间。
余光瞥见黑甲禁卫军分出了两队人手,一左一右,悄然隐没在废墟深处。
‘糟糕。’
不知道对方动向,就有可能会被兜头拦住。
凤宁心跳加速,竖起耳朵,专注捕捉四周动静。
“嗡……”
脊背微微一麻。
来了!
她凭着直觉飞扑向前,就地一滚。
“铛!”
一条锁链重重轰在了她跳开的位置。
左右两旁的楼台上,嗖嗖掠出几道人影。
——人还不够!
凤宁一个急刹停在原地,抬眼盯向前方。
果然看见楼架子里面蹿出一队人马,拦住了她的去路。
回头一看,追兵离她已不足百丈。
前有狼后有虎。
凤宁想起上一次,就在她要被死人脸捉住时,疯乌龟忽然从天而降,带着长长的一道剑光飞火,唰地停到她的身旁。
那么好看的身影,再也没有了。
“呜……”
她狠狠咽回一包眼泪,凶恶地盯住这群人。
目光忽然涣散。
“你们后面……”
禁卫军冷笑:“这种招数三岁小儿也不会上……”
“嗡——”
熟悉的诡异磅礴呼啸一晃而过。
时间、空间、破碎、重组。
这一次凤宁的感受更加清楚,她感觉自己和这队禁卫军就像是巨浪中的小蚂蚁,正在被未知的洪流带向不可预知之处。
一切发生得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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