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无归无语:“几个夜人愁能抵一个昆仑凤?”
狄春愣愣点头:“也是哦。”
“行了,”封无归挥挥手,“外面人手不够,兄弟你去做事——此事不要对任何人讲。”
“是,首座。”
狄春的背影颇为寂寞。
辟邪司的修士平日都忙得脚不沾地,一身制式黑衣穿得松松垮垮,脏了反正也看不出来。头发随便一抓一绑,每个人都是歪歪斜斜一辫高马尾,再加上几丝被风吹歪的乱发。
原本就是天涯落拓人,狄春脚步不稳、几步一回头的样子,更显得忧郁凄凉。
他一直在看凤宁。眼神就好像是那种……说不上是痴心错付还是被欺骗辜负的哀怨。
凤宁觉得自己也好凄凉。
肩膀忽一沉。
她偏头一看,又是那只好看但可恶的手。
凤宁生气:“你干嘛!”
封无归亲亲热热道:“保护你啊!”
凤宁瞪他。
只见这人笑得春风满面,一双眼睛漆黑狭长,神情认真笃定。
乍一看,还挺真诚可靠。
他微微思忖片刻,学着凤宁的样子,字正腔圆道:“即刻起,你便是我最紧要的人。我双眼只看你,双耳只听你……”
走到门口的狄春一个踉跄。
踉跄着站稳,坚强地伸手推开两扇黑门,挪出门槛,回身,艰难地把门重新关上。
“砰。”
关门声有气无力。
“啊,我们刚才说到哪了?”封无归问。
凤宁把眼睛转向另一边。
谁跟他“我们”!
她偷偷观察周围。
他的住处很普通,就像一座普通大宅里面的独立小院子。
两道走廊,一个天井,正屋一间,左右各有一间不进人的清冷厢房。整个院子里只有青、灰、黑三色,和它的主人格格不入。
院墙并不高,她能轻松跳出去。怕就怕打不过疯乌龟。
凤宁悄眯眯运转内息。
她催动凝实的小火苗,无情压榨它,逼着它“呼呼呼”地把火都吐到火线里面来。
然后把火焰凝到指尖,缓收疾出,陡然戳向乌龟腰!
“啪。”
他眼睛都没往下看,直接反手牵住了她的手腕。
凤宁:“……”
手指伸伸伸伸……戳戳戳戳……够不着!
他的手很大,五根手指硬得像铁钳子,扣住她的手腕,就像上了个千斤锁。
指尖的小火焰努力抻,努力蹿。
“嗤、嗤、嗤。”
碰不着。
算了,收掉。
他牵着她,带她走进主屋,“看,这是我的住处。”
凤宁:“?”
我为什么要关心乌龟的住处?
虽然心里那么想,眼睛却还是很诚实、很好奇地望向左右。
咦?
这里根本不像能住人的样子。
建筑本身庄重大气,梁柱和门窗用的都是上好黑木,做工精细,一丝不苟。但是屋子里没有桌子椅子,没有茶壶杯子,整个空空荡荡。
走进卧房一看,凤宁更是忍不住惊叹:“哇。”
床是雕工精美的拔步床,但没有被褥枕靠,一眼就能看见光秃秃的贵重床板子。
封无归摁着她往床上一坐。
“我的床。”他向她介绍。
凤宁内心天人交战。
她不想理他,但是有问题不问又憋得很难受。
最终败给本能:“你为什么不盖被子?”
他无所谓道:“盖了要洗,麻烦。”
凤宁:“……”
她惊恐地上下打量他:“那你从来不洗澡?!”
他的眼神仿佛看见了一个傻子:“你们昆仑不下雨吗。”
凤宁震惊得下巴直掉。
她只听过靠天吃饭,没听过靠天洗澡。
封无归笑了起来。
一开始是闷笑,笑着笑着就直不起腰。
“你是三岁小孩吗!”他笑着大声质问。
凤宁知道自己又给骗了,她气鼓鼓看着他:“才不是!我一岁半!”
“噗哈哈哈哈!”
凤宁生气:“本来就是。”
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他笑得更大声。
凤宁瞪他,却意外发现他现在笑得特别好看,低低震动的笑声也很好听,特别感染人。
幼崽都喜欢美好的事物,见他笑得那么开心,她也忍不住想笑。
两个人莫名其妙笑了一会儿。
“行吧,我的昆仑小公主。”他捉了捉她的肩膀,愉快地宣布,“你我说过情话,你进了我的房间,上过我的床,就算是我的小相好了。”
凤宁:“……”
凤宁:“???”
什么,等等,相好这个剧情不是早已经夭折了吗?
“做人呢,还是要有仪式感。”封无归起身,顺手拎起凤宁,“走吧,时间很赶,该进地牢了。”
凤宁:“……什么地牢?”
封无归微笑:“地牢凉快,可以帮你好好回忆今日所见所闻。”
凤宁:“???”
*
稀里糊涂的凤宁,在一刻钟之内完成了“疯乌龟住所床榻打卡”的任务,然后被他无情扔进了地牢。
直到足有她手腕粗的精铁栅栏“轰隆”一声扣上,凤宁脑海里才后知后觉地浮起了这一路看见的画面。
他带着她穿过好几重戒备森严的关卡,进入辟邪司地下牢狱。
地下阴森幽冷,两侧石壁旁燃着火盆,脚步回声很重,有冷风从看不见的黑暗深处拂出来,携带着经年累月积攒的哀嚎。
一层层往下,越走越深。
路遇一个歪头发修士押着浑身血迹斑斑的疑犯走出刑房时,封无归还友好地凑上前,分别拍了拍刑讯者和被刑讯者的肩膀以示鼓励。
现在,他把凤宁一个人扔在地牢最深处,然后扛着他的剑,晃晃荡荡走了。
他的脚步声极有辨识度,凤宁能够清晰地知道他走到了哪里。
凤宁生气地拍了拍面前的铁栅栏。
她手劲很大,把它拍得微微外凸,发出很有共鸣的低闷嗡嗡声。
“疯乌龟!疯乌龟!”她喊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脚步声停住。
带笑的嗓音悠悠从远处飘来:“来的可不一定是我哦。”
他很魔性地笑了笑,然后用一种颂叹般的腔调说道,“谁救昆仑奴,谁就是昆仑公主么——那我说,谁来救你,谁就是夜人愁。”
凤宁:“……”
她觉得疯乌龟真的疯掉了。
难道他以为……只要演一遍他曾经安排过的“相好入狱”剧本,夜人愁就会傻乎乎按着剧本走吗?
他以为他是天道之手啊?
凤宁暴躁怒捶铁栅栏,把它当成乌龟的肋骨打。
金属嗡鸣声在四面石壁间回荡,嗡嗡嗡嗡嗡……嗡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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