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月光下安静地饮酒。倏尔有一阵晚风涌动,摇了一树雪白的杏花,簌簌落在他们的发间。
落花的风里,他偏过头,望着她。
“江小满,”他忽然说,“你相信太平盛世吗?”
“嗯?”她看着他。
“太平盛世啊,就是承平日久,没有太多忧愁,连挫折也是很小的挫折。”
“人人互帮互助,人人安居乐业,人人都是好朋友……就像在长乐坊里一样。”
他认真道:“我相信。”
“我也相信。”她回答。
他笑起来,伸手去揉她的头发。她抱着脑袋躲开,转头望见他的眼里满是笑意,还映着许多星星的光,明亮又安静。
星辰在头顶上方愈发盛大,两个人都醉得厉害了。祝子安打着呵欠靠在树下,身边是脸颊绯红的少女,抱着快喝光了的酒壶,微醺的呼吸声离他的耳垂很近。
他喝了好多酒,有种热乎乎的酒气开始上头,忍不住喊她:“江小满?”
“嗯?”她的声音里满是酒香味。
“你觉得……”他试探道,“谢康在你心里是什么人?”
她想了想:“夫君。”
“那我呢?”他小心地更进一步。
“你么。”她顿了一下,“珍视的朋友。”
她又顿了一下,很认真地说:“一生最好的朋友。”
他笑了起来:“你才多大啊,就敢说一生了?”
“江小满,你的一生还很长。”他又轻声说。“还会有很多好朋友。别在这时候就用‘最好’这种词。你以后还会交到新朋友的。”
“不。”她倔强地摇头,“你是最好的。”
他愣怔了一下,紧接着发觉她真是醉了,看起来迷迷糊糊的。于是他笑着俯身过去,伸手揉乱她的头发。
她倦倦地闭着眼睛靠在他身边,满身都是醉意和酒香,实在懒得推开他的手,只得闷声抱怨道:“祝子安,你干嘛总摸我头发啊?”
“嗯。”他笑道,“有点上头。”
过了一会儿,他郑重解释道:“我说的是酒。”
作者有话说:
小谢:(摸着老婆的头发)嗯,有点上头。
关于酒量:
小满等于小白
大于等于洛十一(也可能小于等于,不太确定)
大于绝大多数人
大于剩下所有人
大于小谢
小谢:?
(最近收到了很多营养液和地雷,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大家,今天加更啦!爱你们!)
第57章 蹭蹭
◎江小满……你很过分。◎
星光与花瓣一齐落在树下少女的发间, 衬得她的两腮绯红含羞。
她醉得晕乎乎,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往祝子安的身上蹭了蹭, 困倦地把脑袋枕在他的胸口, 呢喃地念道:“祝子安。”
“嗯。”他说。
那个嗓音压在喉咙里响起, 模糊、温和、低沉、又好听。
说话的时候,他的胸口微微震动,弄得她不知道哪里痒痒的。
“祝子安,”她迷迷糊糊地说, “我心底里面……其实是知道的。”
他愣了下, 没听懂:“知道什么?”
“不告诉你。”她歪着脑袋, 小狐狸似的笑了。她趁着醉意,又往他的怀里钻了钻,闻到了满怀的白梅香气,仿佛心情愉悦地哼了一声, 随即一下子睡着了。
“江小满,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事啊, 这么高兴。”他低头笑着看她, “难不成是小白大师又跟你讲了什么江湖趣闻?”
她不搭话了。他想了想,试着喊了她一声:“江小满?”
怀里的少女呼吸声沉沉,身体柔软又温热, 似一只酣睡的乖巧小猫。
“可是你在这里睡会着凉的。”他有点苦恼, “醒一醒。我们回酒肆里再睡好不好?”
她还是不搭话。他拍了拍她的脑袋,她闭着眼睛又哼了一声,似乎并不打算醒, 甚至还往他身上蹭了蹭。
“江小满, ”他叹了口气,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回答他的只有少女微醺的呼吸,混着风声响在他的耳畔。
他长叹一声,取下肩头的那件大氅,小心地盖在她的身上。
她在簌簌的衣袍声里往上挪了挪,探出一颗漂亮的脑袋,靠在他的脖子下面,发丝轻轻蹭过他的下巴,似小猫尾巴撩了他一下。
他闭了一下眼睛:“江小满……你很过分。”
他担心她着凉,试着抽身出来,欲抱她回酒肆里去。
酣醉的睡梦里,她误以为他要离开,轻哼着摇摇头,把整个身子窝进他的大氅里,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她十分舒服地靠在他的胸口,口中喃喃道:“不许走。”
她甚至拽住了他的手,满含醉意地扬起脸,似是示意他抱好自己。
“啊。”他无奈地仰头长叹,“……越来越过分了。”
她不松手,他没了辙,只好遵从她的指示。
他抱着她坐在雪白的花树下,仰望着漫天流光的星辰。落花铺满了他的肩头,怀中少女的双颊滚烫,令他久违地感受到一丝温暖。
他几乎沉溺在她的温暖里,有一刹那产生了关于永恒的错觉。
“我也不想走的。”他轻声说。
他闭上眼睛,倾听她的呼吸声。微风吹动衣袂,交缠着他们的发丝。他紧紧地抱她在怀里,两颗心脏跳到一起,一声又一声,响在温柔的良夜里。
最后她完全睡熟了,歪着脑袋,靠在他的肩头。
他低头凝望她的脸,无声地笑了一下,轻轻说:“江小满,既然我在你心里是最好的朋友,那我们就开开心心做朋友好不好?”
“别再靠近我了……”他闭上眼睛说,“我怕我走不掉啦。”
“我不想跟你道别。等我真的要走的那一天,你不会知道,也不会难过。你会有一个好朋友,时常从远方给你写信,信里面都是高兴的事……”
他悄声说:“我最怕你难过啦。”
风声里,怀中的少女睡得恬静。他抱着她慢慢起身,走过铺满落花的地砖,钻进了等在后院外的马车里。
“殿下,回东宫吗?”赶车的洛十一问。
“先回书坊。”谢无恙轻声说,“她应该不想回东宫。”
马车穿行过寂静的长道,停在东角楼街巷里。洛十一跳下车敲开书坊的门,谢无恙抱着醉酒的姜葵进了二楼雅室,把她放进温暖的被子里,又推了一个炭盆到她的身边。
他坐在她身边,支起下巴看了她一会儿。她的眉眼在梦里也是弯弯的,弯成一个好看又快乐的弧度。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轻声对她说:“明天见。”
然后他转身关门离开,上了静候在门外的马车。车轱辘转上长长的青砖道,又经过高大的夹城墙,在禁苑的密林里绕来绕去,最后停在了荷花池外的偏门口。
洛十一拉开马车门的时候,车厢里的人捧着一个袖炉坐在窗边。那个袖炉是姜葵从书坊里翻出来递给他的,已经用得很旧了,上面的铜色褪得斑斑驳驳。
“殿下?”洛十一试探着问,“你没睡吗?”
年轻的皇太子安静地捧着那个袖炉,低垂眼眸倚靠在车厢壁上。星光自窗外泻落下来,停留在他的身上。
“不想睡。”他说,“想记住。”
洛十一找了一件大氅披在他身上,接着伸手去扶他起来,手指碰到了他捧着的那个袖炉。
那个瞬间,洛十一愣了一下,透骨的寒意吓得他手指一缩。
原来袖炉里的炭火早就烧光了,连香灰都失去了余温,铜壁冰冰凉凉,冷得直教人手脚发颤。
但是谢无恙居然还在捧着它取暖。
“殿下,别用这个了,已经冷了啊。”洛十一对他说。
“是么。原来冷了啊。”他轻声道。
洛十一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问他:“殿下,你……”
“嗯。冷麻木了。感觉不到冷暖了。”他的声音平静。
空气里静了一刹。洛十一低声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记得了。”他轻轻摇头,“无所谓了。迟早的事。”
洛十一紧抿着唇,片刻后才说:“这个症状出现得比沈药师说得早。殿下,你的内力要护住经脉,绝不能轻易动用……”
谢无恙打断他的话:“我心里有数。”
“而且,这样也挺好的。”他低着头笑了一下,“我不怕冷了。”
没等洛十一说话,他换了新的话题:“今日我可能会睡得久一些。另有一件要事,需要你先去盯着……那一位使罗刹掌的黑袍人,我看见他的脸了。”
“她也看见了。我做祝子安时是江湖人士,不关心朝廷之事,所以她没说什么。等她回东宫同我讲后,我与她再具体商议此事。”
他缓缓道,“果然如我们猜测的那般,那人是宫廷中人。”
“是谁?”洛十一低声问。
“认识的人。”年轻的皇太子望向窗外,淡淡笑了笑,“余公公,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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