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没?那晴空巷新开的杂嚼铺子,老板娘她……”
——“你可别瞎说,人家秀才儿子全靠她娘开铺子挣的这点钱念书,人家容易吗?”
“我今日听说一个消息。”
——“谁说的?顾相公每到休沐之日,就去铺子里帮忙,可半点没觉得丢脸,还给我找过钱咧~”这食客得意得很,还特意把小秀才公找的钱在家里供起来,就盼着孩子未来也能沾沾文曲星的光。
——“你个黑心肝、没□□的玩意,人顾相公不知多孝顺,多心疼她娘,才不会这样想,瞎传个啥?不长脑子。”这是个彪悍的大娘,家里操持铁匠铺,性子泼辣,至今没个孩子。
她不知多稀罕顾璋,天天回去跟邻居聊若有个这样的孩子,她做梦都要笑醒,哪里容得了有人诋毁顾璋母子?
顾璋每旬休沐都去铺子里帮忙,大大方方的站在前面帮忙,在食客中发食签,帮着收钱找钱,速度又快,还妙语连篇。
早早就在食客中有了名气,留下了深刻的第一印象。
原本再符合眼下普遍观点的传言,也免不了受到冲击人固有印象的反噬。
无往不利的法子,才迈出小小的一步,就被广大食客的力量给反震了回来。
遇到那些嘴皮子厉害的,不仅没讨到好,反而还被骂得狗血喷头。
一场无声硝烟,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藏在流言背后,隔着一层虚无,一层层不知传过多少遍,也就是这群人敢做的唯一手段了。
听过顾璋的名号,毕竟顾家可是有官阶在身的!
什么往铺子里下毒、扔老鼠、派人去买假装吃出了头发蟑螂这样必定会有人证物证的手段。
但凡打听过顾璋名声的人,是万万不敢用的。
只能憋屈地咽下这口气,只当这么一大通折腾的钱打了水漂,眼睁睁的看着顾家的铺子越来越红火,连来他们这儿的食客,都时不时提两句。
顾璋默默关注着这一切。
他从家带来一整包杂嚼,递到黎川的座位上:“多谢黎兄提醒,这是谢礼。”
尽管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遭,但没有黎川的提醒,也不会如此精准的打在敌人的七寸要害之处。
让这场满怀恶意的风波,连一点波澜都没掀起来。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黎川皱眉道:“我提醒璋弟并非为此。”
熟络起来后,尤其是有了互相讲学的习惯后,顾贤弟这个稍显疏远的称呼,就变成了更为亲近的璋弟。
顾璋才不惯着他这个臭毛病,毫不客气的坐下来,在他书案下的书箱中,找到最下面放杂物的那一层,找了个空当,放了进去。
顾璋道:“这是给你母亲的,又不是给你的,你可不能代替她拒绝。”
是黎川的母亲在做活的时候,早早听到了有人在传这个消息,特地告知黎川,让他来学堂给同窗带个话。
“行了,又摆这张严肃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你几百两,让你做了什么违背良心的事。”顾璋玩笑道。
黎川无奈,“璋弟说笑了。”
“不过一句提醒罢了,哪里值得这般?”那一包若是卖的话,怕是能挣不少钱,他家怕是要挣好几天,实在是破费了。
他新结的良友,什么都好,心胸广阔,又聪慧过人,甚至也不似他只会死读书,似乎有数不清的奇妙点子来挣钱。
就是这性子有些……不拘一格,手头又太松了些。
“你就说吧,你娘爱吃,我答谢她的谢礼,你因为那些狗屁道理不收,为了自己面子让娘吃苦,是不是不孝?”
黎川竟无言以对。
最终黎川还是说不过顾璋这个嘴皮子溜,还能理直气壮地摆一套套歪理的。
学院里交到了同窗好友,秋娘的铺子也走入正轨,顾家人就这么在府城顺利地扎根下来。
日子一日日的过。
只是时不时会担心在外奔波的顾大根和顾老爷子。
天气渐渐冷下来。
就在鹅毛大雪飘下来的那天,顾家院子的门被哐哐敲响。
敲得很重,带着点激动的力道。
问心学院已经放了假,顾璋得了信,知道他爹和爷爷这两日就会回来,也没去燕老那儿,而是留在家里温书习字。
听到敲门声,他推开门,瞧见门口的马车,高兴喊:“爹!”
听到他这道声音,在灶房里,收拾铺子里的工具的秋娘和王氏都跑出来。
看到晒得黝黑,脸上身上都带着奔波的灰土,却依旧咧着个嘴傻笑的顾大根,秋娘眼眶都有些发红。
顾老爷子也从马车上下来,去牵老妻的手,小心的给王氏抹掉下来泪水,背身避开孩子,小声哄道:“是不是为了我,又给菩萨许了好多座金身?”
王氏原本那点思念的情绪直接被冲散,破涕为笑,用力往顾老爷子肩上用力捶了一下。
顾璋去跟那些护送他爹回来的人说了两句,让他们放心离开,才回过头,就被顾大根结实有力的臂膀直接抱了起来。
“小石头,有没有想爹?”顾大根笑得透出一股傻气。
在被捂白的顾家人衬托下,显得更黑更傻,他还用几日未刮的胡须,凑上来刺儿子的脸:“肯定想爹了对吧?”
顾璋:“……”
“我都这么大了,爹你怎么还一见面就抱人?”不觉得奇怪吗?
顾大根嘿嘿笑道:“只要爹还抱得动,你就没长大。”
为了烤火取暖,家里的灶一直是热的,这会儿烧水也快。
滚烫的热水兑好了凉水,热乎乎的洗了个澡,再躺到家里的床上,顿时觉得浑身都舒坦起来。
顾璋道:“今日咱们吃锅子吧?暖和。”
“听小石头的。”王氏笑道,“再出一炉杂嚼,也给他爷俩尝尝咱家生意的滋味。”
屋子外已经飘起了雪,地面上也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寒风萧萧,屋子里却冒着腾腾热气。
圆形的铜锅中间放着炭、里面的水煮得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泡。
水中放着不知名的菌、闻起来格外鲜美,表面浅浅漂浮着一层羊油。
顾璋总大手大脚地从外面买各种好东西回来,次数多了,顾家人对那些没见过的吃食,也都习以为常。
要是见到什么没见过的吃食,都觉得是顾璋又从哪里买的。
若是自己买不到,那多半是小石头在学院里的朋友从各处带来的,或者知府、提督学政那样的大官送的,或是从燕老府里带回来的,他们普通人知都不知道那些吃食,去哪里买?
故而,顾璋在家里也放开了些,偶尔会少拿点系统里兑换的好吃的,放进自家锅里,灶里。
“这汤可真鲜,秋娘的手艺越来越好了。”顾大根吃下一大片切得薄薄的羊肉。
在外头奔波,总没有家里来的舒坦。
顾大根和顾老爷子,都大口吃着锅子里的肉片、青菜、豆腐……
吃得那叫一个香,连带着顾璋他们三人的胃口都变好了不少,比往日都吃得多些。
冬日里热腾腾的锅子,最能抚慰人的身心。
吃了锅子,尝过了喷香扑鼻的炙肉,一两碗扎实的白米饭下肚,幸福的满足感在温暖的屋子里飘荡,与外面飘雪的凉意仿佛两个世界。
等都吃的差不多了,一家人的速度都慢下来。
围着锅子,边聊天,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
顾璋又从炉子里摸出几个烤得软乎乎的板栗:“烤好了,试试我烤得怎么样?”
板栗被烤得香甜软糯,轻轻一咬,一股甜滋滋的味道,伴随着暖人绵密的口感,就在嘴里绽开来,暖到心里。
“好吃!”
“好软好甜,竟还有这么好吃的零嘴。”
“感觉啥好吃的,都逃不过咱家小石头的寻摸。”
“还是家里舒坦!”
顾大根从兜里摸出一锭不小的银子,献宝道:“你们瞧,这是什么?”
面对秋娘询问的目光,顾大根笑着解释道:“这是咱家这几个月的俸禄!”
“咱干活可都是有钱的!”
顾大根献宝似的把银锭送到秋娘面前:“你瞧大不大?”
秋娘笑道:“傻样。”
他们一家人熄了铜锅中间的火,全都走到烧着火,温暖的屋子里。
屋子里干干净净的,被褥也都换上了新的,刚刚洗过澡,换了干净衣服的顾大根和顾老爷子,都有种被家里惦记着的感觉,心都暖暖的。
他们一家人围在一起,秋娘从隐秘处拿出了一个带锁的木盒子。
顾璋瞅了一眼献宝的爹,凑过去小声道:“娘挣得可多了。”
顾大根挠挠头:“吃食能挣很多吗?”
分明走之前,秋娘还有些担心,他还跟秋娘拍胸脯保证,说万一不挣钱,还有他在,即使去码头卖力气,也不会让家里坐吃山空的。
木匣子上的锁被打开,里面是细碎的白花花的银两。
往前几十年,手里几乎只有铜板,很少见到银子,即使每季度有金家玩具铺子的的分成,也多是银票。
这样直接看到一匣子碎银子,冲击实在有些大。
顾大根和顾老爷子都被眼前的一匣子碎银惊得说不出话来,呆呆的坐在那里瞪圆了眼睛。
“这,这么多?”
“这是咱家生意挣的?!”
顾璋坐在炉子边,又给自己剥了一个板栗:“那当然,咱家铺子生意可好了。”
王氏也笑道:“秋娘多能干,多厉害,你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秋娘算道:“咱家铺子每日卖两炉杂嚼,一炉十多斤,两炉能有三十斤。猪肉和羊肉定得多,会比零着买便宜些,一斤算30文,出炉之后能余个六两左右,便算50文的成本,再加上柏枝、香料,有60文。”
“再算上铺面和一些杂七杂八的,大约70文不到的成本,羊肉利润高些,杂嚼利润低但卖得多,均的算下来,一斤能挣20文,一日就是600文,一个月就是十多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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