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璋五官都挤在一起,以拳捶地:“疼疼疼,姜武叔,我回去自己弄好不好?”
他甚至试图手脚并用地爬走,但姜武直接用有力的大掌压住他的腰,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老实点!”
燕老腿脚利索了,悠哉悠哉地走过来,就看到他们俩这一幕。
他笑着抚了抚胡须,就在不远处看着。
他是没想到,燕府里还能有这样热闹的模样,连带着姜武都活泛了些。
顾璋远远看到他,连忙大声求救:“师父,救我!”
“老喽,年轻人的事,插不上手了——”他笑眯眯地背过身,当作没看见。
***
日复一日,在县城习武念书、回村里承欢膝下。
转眼就到了明盛四年。
顾璋拔高了一截,长高到了和同龄人差不多的水平。
边关局势更为焦灼紧张。
隔壁州府的不太好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
譬如同村人写信回来希望家里寄点东西去时,将同村人的情况都说了下,死伤好几人。
又譬如,某个村子的人走后,了无音讯,传言全部在一次突厥的偷袭中丧命。
……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百姓没法获得准确的消息。
但战场上一场不起眼的战斗,每次守城冲锋里的一个小兵,在宏大的战场里宛如尘埃,但落在每个被征兵的家庭身上,却是沉甸甸的大山。
不仅是各个村庄。
连县城许多人家都焦灼起来。
咏思学堂里,今年报名县试的人格外多。
几乎每个家里有孩子念书的,只要夫子说“可以一试”,便都报了名。
顾璋也在怀夫子这儿报了名。
学堂里报名方便之处在于可五人成结,请夫子作保。
以保证考生祖上三代不得从事低贱行业,例如妓院、娼馆等。
见他从学堂后院出来。
学堂里这次报名县试的人都面面相觑。
“顾璋,你此次也参加?”
“对啊,你入学不过两年,竟打算直接下场了?”
“即使有燕老教导,也不可能这么快吧?轻易下场,岂不是浪费钱财?要是落榜了,也有损燕老颜面。”
他们谁不是学了五六年?这次都还只是努力一试,没什么把握。
如今顾璋才十岁,能学多少?
平日里怀夫子对顾璋单独布置功课,每日又只在学堂里待半天,学堂里的学子,还真不知道他如今的进度。
顾璋心平气和地端坐在书案前,笑道:“只是试试看,若真能侥幸考中,可免了家人被征兵之困扰。”
如今县城百姓人心惶惶,许多还没准备好的学子,这次都被赶鸭子上架,想要碰碰运气。
顾璋这样说,倒是让大伙松了口气。
“唉,也不知边关这仗何时能打完?”
“其实我也是勉强去试试,我娘说,爹在家里最不受爷爷宠爱,若真的要征兵,肯定是我爹去,然后我家的铺子,肯定也要被叔伯占了去。”
这话一下引起了一小批人的担忧和共鸣。
有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话题一下就被转移。
虎头凑过来,坐到他书案对面,探头过来:“小石头你都不生气吗?都觉得你考不上,还说你会丢了燕老的脸。”
他说着,有些气鼓鼓的。
顾璋轻笑:“这有什么好气的,你看别人出来,有我这么受关注吗?”
“没有。”虎头想了想摇摇头,又皱起眉头,“但是这就更讨厌了,凭什么只针对你,就是欺负你平日不在学堂。”
顾璋搁下笔:“是他们下意识怕我,觉得我是会挤占名额的对手,所以才会如此紧张。”
潜意识,有时候其实很聪明。
比理智脑更聪明、更有直觉。
虎头愕然。
他挠头仔细想了想,好像真的是这样。
那些平时学问就平平无奇的,报了名也没人多看一眼。
顾璋收起这张要填写户籍等信息的报名表,对虎头道:“想好了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参加这次科举。”
虎头苦恼:“我用了小石头你教的办法,确实学得快一些,但是最多也就追上了比我早一年入学的,距离科举还好远。”
虎头环视一圈,看了看热闹的学堂,声音都没那么自信了:“而且今年参加县试的人这么多,竞争太大了,往年我这水平都考不上,更别说今年了。”
顾璋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他听出虎头其实也想参加,只不过实力确实欠缺了点。
能赶上前一年入学学子的进度,虎头已经足够努力了。
顾璋道:“今晚回村之后,我去你家一趟。”
他还没恢复记忆那几年,顾家过得艰难,村长对他家多有照顾。
其他家确实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战局没那么糟糕。但村长家分明有虎头这个读书人在,不试试的话,若真有那天,怕是要后悔一辈子。
万一呢?
如今这个情况,他几乎能确定,当初系统突然提前的任务,就是预测到了战况,要征不少兵了。
严格到不许用钱粮抵的那种。
下午。
燕府的马车朝着永河村驶去。
顾璋先回家说了一声,便朝着村长家走去。
路上隐隐听到远处传来的哭骂声。
“心黑啊,你们永河村的人良心都没了!都挣够了钱,让我们挣点怎么了?”
“呜呜啊,要命啦,没天理啦,大男人欺负我这个老婆子!”
……
这是从山脚的方向传来。
顾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德贵叔正手里拿着一个耙子,从山上走下来。
“小石头,回来了?”顾德贵看到顾璋高兴地打招呼。
顾璋问:“又是大丰村的人?”
从顾璋找到了山里药材这条路后,周围村子都慢慢听到了风声,最让人眼红的不平的事情,莫过于原来身边差不多的人,甚至比自己过得还差的人,突然走狗屎运,过得比自己还要好许多,人性如此。
那些隔得远,酸两句也就罢了。
但大丰村就和他们隔着一条河,他们那边也有一片山。
两个村子从山到平地上,历来都是按照那条河来分的。
但隔得近,眼睁睁看着他们挣钱,难免不眼红。
被匾额震慑了一阵子后,就有大胆的人慢慢起了歪心思,先是有人偷学采药炮制的方法。
但村长管得严,炮制药材家里最少要留个孩子,还放话出去,若谁家敢透露给娘家、兄弟、或者卖钱,直接逐出族里。
偷学不到,就有人跨越河流,到他们这边来搞破坏。
最后逼得顾方正成立了巡逻队,防止再有人摸过来搞破坏。
顾德贵点头:“是一老婆子,小石头你别听她哭得惨,咱村里也有好多人家,日夜伺候田地,伺候山里的药材,还去县城里打工,也没凑够三十两。”
要是真那么容易攒够的话,那朝堂还征什么兵?
顾璋问:“没攒够的人家多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也不知道别人家底不是?但是我知道有几家。打算好了,如果朝堂真的来征兵,就卖一块田,卖掉便够了。”
顾德贵:“这事你就别琢磨了,好好准备科举,咱们村现在十里八乡谁不羡慕?好多村子里的人,都扒拉着家里孩子读书,就盼着出一个你这样争气的。”
顾德贵看向顾璋的眼神,感觉也有些奇妙。
他们永河村麦子收成比往年都多了几斗,好多户产量都上升了。
还有山里药材这门营生。
他敢说,他们永河村,现在绝对是十里八乡最受人羡慕、最受媒婆欢迎的村子。
谁能想到当年那样瘦弱的病秧子,竟有本事带着一个村好起来?
总感觉养不大,如今一晃眼都十岁了。
顾璋道:“德贵叔,我先去村长家了。”
“去吧,我去地里看看。”顾德贵笑着挥挥手,又背着耙子往地里走去。
村长家。
顾方正给他倒了一碗水,坐下来问道:“小石头你特意来找我,是为了虎头的事吧?”
“我是来劝您,让虎头也参加这次县试的。”顾璋认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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