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无好宴

    翌日清晨，风平浪静。
    沉清瑶做了一晚上噩梦，梦见半夜有人摸进了房间，抹了她的脖子。
    她在梦里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合家欢，最后还是图穷匕见了。
    鸿门宴？
    不，应该是最后的晚餐。
    不见血就不正常。
    她无比安静祥和地躺尸，希望给她收尸的人尊重死者遗容，不要胡乱摆弄她的尸体。
    正想着呢，忽然就睁开了眼睛，她在看见光的时候，竟然有一丝丝失望。
    然后她便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脖子很不舒服，还做了真实感如此强的梦。
    一条毯子系在她的脖颈处，似乎是有人想给她盖上，但是手法比较独特。
    始作俑者不言而喻，笨蛋赵十三。
    她揉了揉眼睛往床上看去，神奇的是赵十三不在床上，而且床单被褥都空着，好像被人带走了。
    沉清瑶向外走去，在院里看到了正在晾晒被单的赵十三。
    “你还挺爱干净？”
    “啊，山里潮湿，要经常晒一晒。”
    “可是为什么要洗一遍？”
    “有点发霉了。”某只笨狼目光躲躲闪闪，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沉清瑶狐疑地打量她：“你……该不会是尿床了吧。”
    “才没有！”赵十三一蹦三尺高。
    见她那么激动，沉清瑶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昨天晚上喝了那么多酒，又睡得那么沉，啧啧，这么大的人了，确实挺丢脸的，难怪她狗狗祟祟起来洗被单。
    “好了，你说没有就没有吧，早餐怎么办，今天徐姨会来送饭吗？”她有点想念那些按时按点送餐的木偶了，人家虽然木，但是很敬业的，绝对不迟到，不像某个不靠谱的家伙。
    “嗯嗯，祖母说了，去她院儿里吃早饭。”
    “老夫人心情不错啊。”沉清瑶预想之中的冲突并没有发生，这让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其实我们是陪客，祖母就是想趁机撮合表姐和六姐。”赵十三朝她挤了挤眼睛。
    “吃顿早餐能撮合什么？”
    再说了，赵央的魅力和性格，一般人根本配不上她，那位表小姐昨天在晚宴上就没有存在感，沉清瑶愣是没记住她的样子，只记得她安静乖巧地坐在桌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赵央。
    “你不知道，表姐的手艺特别棒，她为了六姐专门学了南方菜，今天做的是砂锅粥。”
    “呵呵，原来老夫人的招数是先征服六小姐的胃。”
    “你觉得不行吗？”
    “这么说吧，要是现在白屏镇张屠户家那位一百八十斤的小姐，你愿意娶回来吗？”沉清瑶特意强调：“她可是十里八村厨艺最好的女孩。”
    赵十三先是摇头，而后又含羞低头：“我已经娶了你，别人家的姑娘再好，我也不会娶的。”
    “你，你是说，我比不上张屠户家的小姐？”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十三也震惊了，明明这是六姐教的情话招数，她随便一说，表姐就开心地不得了，为什么沉清瑶的关注点如此奇怪。
    “算了，你平时跟狼群待在一起，说话词不达意很正常，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吃饭吧。”
    沉清瑶故作正经看也不看某只着急解释的笨狼，大步往外走去。
    再晚一点，那家伙就要看见她红着的耳根了。
    其实昨夜并没有沉清瑶想象中的那么平静。
    子时过后，大家各回各院，赵央就在老夫人的房里等着她。
    “三十多岁的人了，晚上睡觉还要祖母哄吗？”
    她很不高兴赵央占了她的卧榻，还调戏她养的白猫。
    “我这是送上门给您杀呢，您花了这么长时间搭台唱戏，临了不见血，这出戏就没意思了。”赵央故意伸长了脖子，撑着脑袋望向年轻得不像话的祖母。
    “谁要杀你了，就是你那相好我也没动，祖母是真心想让你接管家业，你还倒打一耙。”
    “哼哼，把表妹塞给我就是想让我继承族长之位？您可真会拱火，明知道三舅父一向看我不顺眼，他们几个最看好的是二姐，哪怕她是个乾元，也愿意等着她的女儿长大，我若是真和表妹成婚，赵家会乱上加乱，您是巴不得我不得好死呢。”
    赵老夫人没接话，右手像是拨弹琴弦一样动了动，那桀骜不驯的孙女便像被控制了手脚，径直站立起来，重重地倒在了椅子上。
    “赵央，你能看出的事，难道我会不晓得，在长辈面前要谦虚一些，现在赵家内部是有很多问题，这些问题就像长在皮肉下面的暗疮，表面上不痛不痒，可是放任它们烂下去，早晚会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所以我的办法就是把这些烂疮挤出来。”
    “就算剜掉一块肉也是值得的。”
    赵央点了点头：“所以你巴不得我跟二姐打起了，打得头破血流最好，到时候那些烂疮都会暴露出来，你再把他们一锅端了。”
    “赵家传承千年，可不是仅仅有白狼血脉，子孙身怀异能，就能屹立不倒，剜肉拔毒的疗法，虽然狠了些，但是很有效。”
    “西洋人也有类似的说法，叫放血疗法，可以理解，但是我比较关心，您要剜掉的肉，是二姐，还是表妹，或者别的什么人。”
    “赵妍是外门的人，必要的时候，连内门都能牺牲，更何况他们这些依附在嫡系上的支脉，至于你二姐，她看不惯你是真，在乎姐妹情谊也是真，不管你们谁赢了，祖母都很欣慰。”
    赵央翻了个白眼，她活动了下有些麻木的手脚，毫不客气指出自家祖母的奸诈：“今天你放出了十年之约这个诱饵，让我跟赵珑互相竞争，我们打得你死我活不要紧，最终哪一个活下来你都不亏，真是好算计。”
    “千万别这么说，祖母是很疼你们，我就是知道你跟赵珑不会为了族长之位对姐妹下毒手，所以才放心让你们争，真是歹毒的种子，我早就亲手拔出了。”
    “哟，祖母真高明呢，那么我想问一问，您把十三牵扯进来又是为什么，如果是为了帮她渡过润潮期，可以有很多种选择，反正那些人不过是工具，可是您却偏偏选了最不好控制的沉清瑶。”
    赵老夫人忽然神色暗淡下来，像是想起了往事：“沉清瑶不是工具，我需要她帮我。”
    “她一个普通人能帮你做什么？”
    “帮我留住十三的人性。”赵老夫人一字一句道：“白狼在润潮期到来之后，会渐渐丧失人的特征，变成真正的野兽，更严重的话，会变成毫无理智的怪物，所以当白狼诞生之后，每一代的族长都不得不做出艰难的决定，在它完全兽化前结束她的性命。”
    “这才是赵家真正的诅咒。”
    赵央的呼吸急促起来：“您给十三种下的蛊虫，就是为了……”
    “金蚕双子蛊，两蛊相遇之后，宿主便会情意互通，所以我怎么能随随便便找个工具来，我们家十三呀，配得上最好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