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一岁除。
红火的色彩几乎覆盖了整个京都,街道上满是新春的气息和穿着厚重的人们。
偶有几场飞雪,也全当成冬神对人间的赠礼,伴随着喜悦,激动地签收。
唯山上寺庙,白雪皑皑,烛光涌动。
程家这段时间总是多病多难,于是几位妯娌跟着家中的老人前来礼拜。
期间聊到年前的一些琐事,就有程清音和程政南这两个不着调的。
“女孩子迟早都是要嫁的。”
“阿南想要入仕途,总得找个能帮得上忙的妻子才好。”
女人们七嘴八舌地讲着,围在老人身后等待司机的到来。
管家扶着程老夫人的手臂,细声道:“他们早为小辈做打算也是好事,您别放在心上。”
“郑梁荣子都亲自来说嘴了,我还能不放在心上吗?”
刻薄又带着严厉的语气,让管家瞬间噤声。
老夫人垂眸看着雪未消融的地面,眼神空洞却锐利。
“程政南实在是太不成气候了。”
“可他到底还年轻,又跟温家那位走得近……”
簌簌的冷风里,响起一声冷哼。
*
温淮佑是在年十五的时候,在饭桌上见到俞时安的。
串门拜访这种事情,轮不到她和郑泠鸣。
只是坐在家里,看见郑家人提礼上门的时候,温淮佑还是察觉到了自己心里一闪而过的失望。
俞时安的态度已经摆得很明白了,他却还在幻想,那是不是她强撑出来的从容。
倘若再见,她是否还能够做到镇定自若?
那天以后,他对这个名字的关注度又上了一个层次。
像她根本不在他面前装腔作势掩盖自己一样,温淮佑也揭掉了自己的心上的遮羞布。
他想,自己大概是渴望她的。
只是碍于很多因素,这因素里也包括了他的性格与道德,所以才举步维艰。
他大可以迈出这一步,像一些朋友或是长辈一样用掠夺的方式去占有一个人的躯壳。
可一想到她的笑容,他就会无比抵触起来。
比如此时此刻,她坐在郑泠鸣的一侧,笑意盈盈地看他给自己夹菜,然后小声地和他耳语。
表情生动,像一只翩翩蝴蝶。
可他见过她的另一面。
她有那么多面孔,却依旧让人看不清她的心。
她对郑泠鸣笑,就一定是开心吗?
她冷眼看着他人大闹一场时,又一定是不悦吗?
都不见得。
俞时安像一个潘多拉魔盒。
而魔盒在长久的凝视下,终于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穿过饭桌,远远望过来。
“温先生是不是在看我?”
郑泠鸣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也抬头。
于是夫妇两,竟似有心灵感应般,同时朝他善意地点了点头。
温淮佑看到了。
那一秒,俞时安的笑是真的。
*
他和她的交集,很浅,很细,如果不努力,几乎碰不上面。
可命运的丝线却坚不可摧。
两个人一旦相遇,两端就像连上的接口,冥冥之中开始产生巧妙的机会。
俞时安离教授的头衔还差得远,但做一些形式上的动作,把自己的名气造出来,也不妨是一种催化剂。
她既是郑家的儿媳,身价水涨船高便锦上添花,老夫人听完是支持的。
“远亲不如近邻,不如我找温院长指点指点?”
“他最是避讳别人知道他温家人的身份。你若找不到更好的人选,记得注意这个雷区。”
“是。”
俞时安一向擅长于与人交际,而她的学历也赋予了她扎实的艺术基础。
她打听到黄灵近日确有办展的打算,而她这位“同僚”能否在其中获取一个展露作品的角落,则需下点功夫。
生正逢时。
黄灵上了年纪,又一向谦虚,时常都想辞去工作投入江湖,可又找不到可继承之辈,所以总乐意提携新人培养。
几乎是俞时安刚敲门,他就把人迎进这扇门内了。
她态度认真,不像是随意糊弄意图赚取名利之徒,几乎小半个月都与自己浸泡在工作室里,研究这研究那,还给自己的展览提了可靠意见。
一时之间,黄灵对她赞赏有加。
他是个坚毅的,又豁达,有着他人终生企及不到的家庭背景,却自成门户,自然也就不会拘泥于那些名门望族的关系网。
他把俞时安带去和温淮佑吃饭的时候,也全是觉得她加班到现在没吃晚饭辛苦,并未产生半点心思。
但也有可能,是俞时安接近已婚的身份让他放心。
倒是两位当事人颇为意外。
俞时安惊讶的是这两叔侄关系意外地亲近。
可她既然知道黄灵姓温,那在他的人脉里碰上温淮佑,也不过迟早的事情。
一张桌子上只有三个人,这是今年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
俞时安和那个男孩子早就断了,可现下看到温淮佑,又猝不及防地想起那盏刺目的车灯。
而温淮佑,则想起了程清音。
那男孩既是她的前炮友,又是俞时安的出轨对象,让人很难不好奇究竟有什么魅力。
他都不用查,通过程家兄妹没把门的嘴就能清楚知道。
甚至还重听了一遍,程清音提过的,关于那个学长和俞时安的故事。
一群好事的闲人,非要她找照片。
温淮佑也看了。
或许那天在场的人都没有意识到,因为并没有谁像他一样特别注意俞时安。
他发现了。
这个素未谋面的学长、识枫、郑泠鸣、包括那个小男明星,都有着类似的五官。
薄薄的单眼皮,挺拔的鼻梁,和线条凌厉的唇形。
她原来喜欢这样的男人?
某天温淮佑照镜子,没被擦干的水滴沿着侧脸滴落,镜子上也满是水花的痕迹。
他湿着眼睫,看清了。
那些特征,他也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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