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树一大早来到夜来香,客人们基本上都走光了。剩下黄毛带着服务员在打扫,打了个招呼后阮树叫了份早餐,进了一间包厢,他想起海晓的话:「这间夜总会从归属上来说,还都是划在华兴名下,越青分六成红利,目前布鲁克林的三家地下赌场,越青分四成,义大利人和华兴各分三成。就目前来说,经营慢慢地上了轨道,但是如果华命九扛不过去,那么一切利益的平衡点就会被打破,华兴会乱成一团,义大利人会不会翻脸?」就像海晓说的,一切都是未知数,在这样的局面下,他是不是该为越青多考虑下。
海晓是他亲密无间的兄弟,不要说从小一起长大,不要说经歷过那么多的风雨,但是毕竟现在大家都长大了,海晓有他自己的立场。如果华老头死了,越青要和华兴开战才能保住现有的生意,他知道他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可海晓的决定又会是什么?
阮树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他实在不愿承认他已经不瞭解海晓了,但是现在他确实已经不瞭解海晓的想法了,他觉得海晓变了,难道他真的让那些该死的条子洗脑了?以前海晓虽然是师爷,但是什么事情也都喜欢冲在一线,和他们兄弟一起体会着生命的刺激,可现在呢?什么事情都看不见他,只是知道他在安排。海晓自己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如果让他选择,华兴、越青、还有他的条子生涯,哪一个对他来说更重要?
「斗马啊!为什么要长大!」阮树被自己的想法折腾得心烦意乱。
「树哥,你的早餐。」黄毛推门进来。
「黄毛,先别走,我问你,你觉得你在华兴开心点,还是在我们这儿开心点?」阮树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黄毛挠了挠脑袋:「怎么突然问这个,我从小就跟皮鞋姐,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应该是在这开心点吧,在这里安定一些。」黄毛补充。
「我出去了?」黄毛看阮树若有所思,问了一句。
「哦,我没事了,谢谢。」阮树举了下咖啡的杯子。
是啊,这句话是真心话,这里安定一些。比起华兴越青安定多了,打打杀杀的日子看来大家都不愿意过,可这安定的局面能维持多久呢?越青还是没有自己的產业,这种深层次的不安全感一天一天地折磨着阮树。
小义大利。
「保?」亚博叫着保罗。
「那浑小子还没有回你电话?」
保罗沉着脸:「他妈的,这小混球,阿兰那边有什么情报?华命九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应该是没掛,但是危险期还没过,具体情况就不知道了,目前也就是知道这些。」亚博回答。
「好吧,你和那些韩国人说,晚上我同意和他们谈谈。」
亚博没有多说话,走到一边拿起了电话。
新泽西一家疗养院。
「坦克哥,这么做合适么?」开车的魷鱼问后排坐着的马家诺。
「什么合适不合适,都什么时候了,他妈的难道看着老不死的咽气?我们不要做准备?」
张震拍了拍魷鱼:「把车停好,不要多问了,坦克哥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
马家诺一行四人走进了大门。张震问清了华为强的医生,走向电梯。
「你是威瑟医生?」
戴着眼镜手拿医疗簿正在看的一个中年白人有些诧异地看着推门就进来的几个不速之客。
「你们是?」
「哦,我们是华为强的家人,我们来接他回家。」
「昨天不是才送回来吗?他情绪有些不稳定,刚吃了药。」
马家诺有些不耐烦:「我是他表叔,要接他去家里参加宴会。」
威瑟感觉出这些人不好对付,长年的职业生涯让他养成了敏锐的嗅觉,特别是这个地方疗养的多是暴力精神病……
「哦,好,登记一下就可以了,我需要些证件,还有华为强的监护人签名。」
张震去前台办妥了手续,回来对马家诺说:「可以了。」
「要注意点什么?」马家诺问。
「技术上说,他这些年基本上是稳定的,当然每天他都会说那几句话。」
「哪几句?」张震问。
「我杀你全家,追你到天涯海角。」威瑟看着马家诺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马家诺忍不住笑了。
「就是这些?这些我们经常说。真没见过世面。除了说这些,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他智商情况怎么样?」
「基本上就是在那发呆,高兴的时候会按照要求做个体操什么的……」
经过简短的交接,一行人带着华为强走出了大门。
「阿震,你和大麻带着阿强坐在后面,我坐前面好了。」上车的时候马家诺说。
华为强面无表情地坐上车。
「阿强,我是坦克啊,我们带你回家。」马家诺转过身子对夹在大麻仔和张震中间的华为强说,华为强眼神冰冷地看着马家诺,没有说话。
「他妈的,开车,开车。」马家诺被这双冰冷的眼睛看得毛骨悚然。
海晓拿着望远镜站在医院对面的楼顶,身边是esu特警队的狙击手。他神经绷得很紧。
华命九被推进了手术室,华命九的生死左右了目前脆弱的平衡。如果华命九不能活着被推出手术室,那么这半年来计画的一切都成了泡影,马家诺掌管的华兴会重新变成一个街头帮会,埃瑞克无奈之下会把华兴从守桥名单内撤除,这意味着联调局会展开大量的搜证工作,然后华兴的庞大架构会逐渐被一个一个送进州立监狱,而义大利人呢?会收回他们的合作协定,越青则会被清洗。
这是海晓无论如何也不想看见的结局。虽然最终联调局还是会通过谈判,定一个能维持这地下王国稳定的交易,但是这过程是避免不了血淋淋的各种衝突。
其实谁都能看出,纽约自从埃瑞克上任就不能避免一场洗牌,海晓只是希望多争取一些时间,好让越青能在这风暴来临前多拿到一些筹码,而华兴年会的枪击事件无情地把这一切的争取全部推倒了悬崖边上,赢得一切和失去一切往往就差一步。
海晓的心情就像一个抱着一块浮木的溺水者,眼看就到岸边了,这块浮木却失去了浮力。只要再坚持一步!海晓祈祷着,华命九只要活着说出他海晓是另一个接班人的推荐者,哪怕后面的争斗还要残酷,只要拿到这张门票,阮树一家的命运就会变得不同。
这时,望远镜中手术室的门口的灯亮了。
大虾的心情是复杂的,他开着车带着阿鬼把他们在布鲁克林三个赌场应收的账分别存入了越青、华兴和黑基会的户头,然后在一个超市门口停下,阿鬼下车去买了一些水果,准备一会儿给阿妈送过去。
这些日子眼看越青有机会成为一个像样的帮会,他马上就可以看着他的兄弟出人头地,而他自己呢,也终于可以离开,做他喜欢做的事情,甚至他都计画报考伦敦艺术学院,九月开学也许就能远离这一切。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和阮树说,直觉告诉他,阮树会理解,海晓也会理解,甚至都会去送他,但是阿鬼呢?从小他们感情最好,睡一张床直到来到美国,最难的就是和阿鬼说这些,他不能看着阿鬼眼中的不舍,不能看着阿鬼拿起酒瓶转身走开。但是最终也许他们都会理解,也许一切都会变好,大虾告诉自己。但是他真的能离开么?能放下这一切去寻找自己的路?他不知道,他从没敢认真地去想这一切。人真的有选择么?再一次,这个问题浮现在他脑海,也许有,但是年会上那一声枪响却让这个选择离他越来越远。
「开门啊,发什么愣。昨天不才去过雪丽她们家。」阿鬼抱着一堆东西踢着车门。
「你就不能绅士一点?我在想东西。」
「有什么好想的,你怎么现在变得和海哥一样,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行我们就重新开始。再说了,咱们现在也有人有枪,干嘛要怕他们?我阿鬼从来就没有怕过他们。」说着,阿鬼把东西放到后座,然后从座位底下拿出一把新买的白朗寧十三发,大弹夹自动手枪。
「法可的木奥!(fuck』emall,美:让他们都去死)」大虾摇了摇头,发动了车子。
这时,对面开过来一辆黑人车,饶舌音乐放得震耳欲聋,当车子经过大虾的车子的时候,黑人们故意放慢了车速。当两辆车子并排的时候,阿鬼能感受到黑人们仇恨的目光。阿鬼手里握紧了那把勃朗寧。对面车子缓缓地摇下了玻璃,一刹那,阿鬼几乎就可以认定马上会有乌兹衝锋枪伸出来,他咬紧了牙准备举枪,对面车窗里面伸出一隻黑黝黝的胳膊,戴满大金戒指的手上拿了一支雪茄,掸了掸烟灰,然后摇上玻璃又缓缓地开走了,对方是茶色玻璃,阿鬼和大虾看不见车里的人,但是他们能肯定车里的人的眼睛一刻没有离开过他们。
大虾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车里坐的应该是东海岸唱片那些老黑,他们和牙买加人的关係你是说不清的,否则踢踢不会被做掉,尸体扔在下水道。如果不是因为越青目前背后有华兴,恐怕刚才早就开枪了。
这一刻,阿鬼无比清晰地体会到实力,只有实力才能给与他安全感,也只有不懈努力追求这种实力才能满足他的人生。
大虾看着座位上心跳起伏、手里紧握着勃朗寧自动手枪的阿鬼,感受到的却是心中的选择离自己却越来越远了。
法拉盛故国烤肉馆。
金陡鐘正坐在一张桌子上给保罗倒酒,亚博较有兴致地端详着面前的铁架子上滋啦滋啦响的古怪蔬菜和肉片。高首社的第一打手车正从站在一边。
「保罗先生,我想现在华兴的情况你也看得很清楚,而我也知道贵社团和华兴的大西洋赌场的一些合作专案都已经上了轨道,但是这些都是建立在华兴有一个完整、稳定的条件下產生的,一旦华兴出了事情,你们的投资还有保障么?」
金陡鐘阴阴地笑着,给保罗倒完酒,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他有些洋洋自得地把一隻脚抬高踩在了自己的椅子上,一隻手不自觉地要去摸那只没有穿袜子的脚。
保罗觉得一阵反胃,强忍着把目光转开,勉强客气说道:「华命九并没有死,我们在大西洋的投资也不见得就会有风险,金先生指的保障是什么呢?」
金陡鐘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奸笑着把腿放下。
「华命九并不需要死,但是他只要失去了作为华兴决策者的能力,华兴上下就会一塌糊涂。你不瞭解中国人,我瞭解,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能共度风险。你不必今天答覆我,你马上就会看到华兴乱作一团,底下的人都会迫不及待地给自己找出路,出卖家族利益,而华兴已经是那个要倒塌的大厦了。哈哈哈!」老金看了一眼车正从,忍不住自己笑起来。
「那么金先生又能给我们家族什么呢?当然,到了最后我们关心的还是家族的利益。」在一边的亚博放下折腾了半天也拿不起来的筷子说道。
「华兴旗下所有產业,除了华命九答应分给你们的两成,我再加两成,当然,这个是我们顺利接手华兴的生意之后,另外,华兴占你们股份的建筑行业我们不插手。」
亚博看了保罗一眼继续问:「那么具体点,你们需要我们做什么?」
「很简单,不要插手接下来我们和华兴的事情,当然在适当时候表现出你们对我们的支持。」
保罗对于老金模棱两可的要求皱了皱眉头。
老金继续说道:「保罗先生,就像我刚才说的,你不必今天回答我,但是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你们会亲自来我这里要求和我合作。哈哈哈!」金陡鐘又看了一眼边上的车正从,似乎在等待后者会心的笑容。
车正从低着头,金陡鐘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送保罗出了故国,金陡鐘伸出手,保罗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了握金陡鐘整个晚上都不停抠脚的手。
「快,快,湿纸巾。」保镖拉开车门,保罗上车后迫不及待地问开车的阿兰:「快!」
亚博递过一张带着柠檬味道的湿纸巾,保罗拿着拼命在手上胡乱地擦着。
「谢特!」(shit美俚语:见鬼)
「再来一张!」保罗大喊,亚博把整个盒子递了过去。
「他妈的真可悲,风度翩翩又有气魄的华命九怎么可能就被这样一个北朝鲜土鳖给算计了,这怎么能叫人相信。」保罗愤愤不平地骂着。
「南韩。」亚博纠正。
「见鬼,你看他那副样子像是从小吃正经食物长大的么?」保罗把纸巾扔到窗外,「我操!」
「他们的背景是李虎,李虎的背景是老鹰会,老鹰会的大部分成员都是共和党现执政团体的重要人物。」亚博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他妈的会不知道?我他妈的只是难以相信。恶!」保罗把手伸到鼻子跟前,立刻下意识地把脸转过去,他妈的真难以置信。这傢伙让人倒足了胃口。
「好了,保罗,别像个小孩子一样,好好想想,我当然也不会相信凭刚才那个金,怎么会能收拾了华兴和华命九,但是如果李虎在背后操作着这一切,那么这些解释都合理了。我想我们现在不需要李虎这样一个敌人。」
「嗯,我要好好想想。」保罗摇下窗户,把手放在窗外让风吹着。
「等等,等等,亚博你刚才握他的手了么?」保罗突然发问。
「哦,我?当然没有。」
「我操!你这sob!(美:婊子养的)」保罗痛苦地拿起纸巾盒子扔了过去。
加长的宾士车像蛇一样在高速上歪七扭八地开着。
海晓站在康尼岛海岸边上的长木板路遥望着大西洋。
「今天的天气很好啊!」海晓咬了一口热狗自言自语地对自己说。只有在这海边,他才能让自己获得片刻的平静,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么?海晓又咬了一口。他真想渡过眼前这片沙滩,走入一望无际的大西洋。也许这样所有的烦恼都会消失在这冬季深蓝色冰冷的水里。他深深地呼吸着海边吹来的带着些许海草味道的海风,也只有这海风能将他满胸的闷气带走。
阮树拿着一打啤酒来到边上,递给海晓一瓶,他理解现在海晓的心情。这片沙滩是他们孩童时代的乐园,他们经常旷整天的课就为了来眼前这片沙滩上堆城堡。
「还记得那年夏天我们在这儿摔跤,然后看见两个女孩子走过,我们跟着人家一直走到家,也没敢上去搭訕么?」海晓喝了一口酒,问阮树。
「呵呵,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回家路上一直在说你喜欢黑头发那个,还拿人家和皮鞋比较。」
这时,沙滩上走过一对情侣,大冷天互相依偎着,对着远处的海水指指点点。海晓和阮树都沉默了,良久,目送着这对情侣走出了视野。
「华命九没有死,但是人还在昏迷。医生说危险期度过了,脊椎的子弹虽然取了出来,但是由于伤害了中枢神经,华命九后半辈子都要坐轮椅了,噢,左半边身子也有可能失去知觉。」
阮树并没有接话,他并不像海晓一样对华兴充满感情。
海晓叹了一口气:「我们还是需要盟友的,不是么阿树?何苦一定要在心理执着,他是中国人你是越南人,这么大一个纽约,我们自己是无法在这个地下王国生存的。」
「阿海,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这海滩烤肉、彻夜喝酒、谈天说地,大家都发誓,以后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背叛,唯独不能背叛这份兄弟感情?」
阮树没有接海晓的话,反而看着大海说起了童年往事。
「阿树,我们之间是怎么了?难道我当了条子就一定会成为叛徒?难道我娶了华为婷就一定会出卖越青?我当然不会忘记,不光是那些烤肉。我还没有忘记小时候你们怎么陪我,怎么去学校帮我打架,你们在我被我爸罚不准吃饭的时候怎么带我去越南人的地方聚餐,我当然不会忘记,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海晓有些光火,但是从他的话语中还是能感受到他浓浓的感情。
阮树把瓶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阿海,我也不知道这段日子是怎么了,我觉得一切都变了,我没有了我们小时候那种快乐,虽然阿爸走的时候越青很穷,但是我们兄弟是快乐的。现在越青慢慢有钱了,我反而觉得一切都变得遥远起来,有了夜总会有了赌场,兄弟多了起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变了,我疑神疑鬼、患得患失,老是担心这一切都是虚幻的,华命九随时会收回这一切。我总是梦到你穿着警服站在一条河对岸冲我古怪地笑,特别是年会上华命九中枪倒下的那一刻,我觉得世界几乎坍塌了。阿海,我压力好大!我不能对阿鬼和大虾讲,但是我真的压力好大!」
海晓转过头,发现阮树握着瓶子的手在微微颤抖着,他努力平復着自己的情绪,看着远方。
「我们都希望越青成为像华兴一样的帮派,但是目前我们手里这些东西没有一样是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以前,我们几兄弟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大家突然都怕得要死,怕黑人来砸店,怕赌场亏钱,怕华兴翻脸。以前我们遇上看不惯的事情,立刻就冲上去,现在呢?赌场门口有老墨抢路过的大妈,我们都别过脸,生怕招来事情招来条子。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努力得来的,你一直在帮我们、在计画,可我真的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这一切和想像中的太不一样,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现在想说什么。」
海晓慢慢地从地上拿起另一瓶啤酒,打开递给阮树,然后自己拿了一瓶。
海晓完全能明白阮树的感受,就像阮树也明白他的。他们都是小孩子的时候,还都是小混混的时候,虽然阮树从他爸爸手里接过了越青,但那时候的越青已经只剩下一个酒吧和些许烟草生意。三兄弟经营着这小店面还算安稳,然后他海晓回来了,随之带来的这一切也许是迈向天堂的钥匙,但是何尝又不是开啟地狱大门的魔咒。他们曾经豪气干云地说,拿下幸福大道、拿下布鲁克林,但当这一切真正到来的时候,他们却又都无所适从,却又想回到那一个小店,几个兄弟的无忧无虑的日子。
人总是在又矛盾又憧憬中慢慢适应生命的安排。
「阿树,不要怕,就算天塌下来,我们兄弟一起扛。」海晓缓缓地坚定地说。
阮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衝动,这就是互相扶持的兄弟。小时候海晓是爱哭鬼,被黑人欺负了哭,被爸爸骂了哭,被皮鞋气了也哭,阮树总会安慰海晓说:「不要怕,天塌下来兄弟一起扛。」而现在呢?轮到海晓转过身对他说这些话。
阮树别过脸,从地上拿了一瓶啤酒。海晓同样地拿起剩下的啤酒两人一饮而尽,然后同时用力地把空瓶子扔向远处的大海。
一早,海晓接到全通天的电话,他起床匆匆洗了把脸,下楼开车来到了万和饭店。
「全叔,九爷安全么?」海晓来到十九层坐下就问。
「九爷还没苏醒,情况应该稳定了,阿南和执法堂在医院,你不用担心。我找你来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下。」
「您说。」海晓看着全通天凝重的脸色,意识到可能出了问题。
「15是每年华兴所有堂口开会的日子,纽约二十八个堂口的老大都会来,台北堂和澳门堂也会派代表前来。每年这个时候会定下华兴一年的计画、规则,今年恐怕会有一些问题,我想你今年替九爷主持。」
海晓没有说话,他知道一定有变故等着他去应付。
「坦克去新泽西把阿强接走了。」全通天叹了一口继续说道,「其实这一天早晚会来,只是我们都没料到九爷的日子来得这么快。」
海晓一惊:「不是说九爷没事么?」
「现在也许是没事,但是九爷的状况已经不能再作为华兴的决策人了。华兴也许马上就会面临一场腥风血雨。我想华兴的十五会议,下一届龙头的提名按照你们规则是需要守桥人在场,也需要守桥人的投票,这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让你成为守桥人,并和婷婷相恋,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华兴的最大利益。」
海晓知道,别人的命运却又一次把他推到了风浪的边缘,他这个一辈子想做小人物的梦想却怎么也拗不过生命的大潮。
「按照华兴的规矩,下一届接班人必须由本届话事龙头提名,并由龙头本人或者龙头家族的人亲自交接龙头杖方算生效,噢,就是九爷拿的那根,生效后纽约二十八堂口和台北分堂、澳门分堂只听话事龙头的最终决策。现在的情况很复杂,九爷希望你来指定下一届龙头,然后等你退役亲自接任华兴龙头话事,那么现在你能指定的人选就会是阮树,华兴有传男不传女的规矩,这件事上婷婷帮不上忙。阮树是越南人,在美国这个规矩倒是可以改定,唯一的问题是怎么能让越青成为华兴的分堂?这个事情就要你去想办法了。如果你顺利地说服越青加入华兴成为华兴分堂,接下去就是怎么能让华兴三十堂堂口投票半数能支持越青,然后就是坦克,我想他没有这么大胆公开反对九爷的意思,但是私下他会做小动作。这次他接了阿强回来就是为了万一九爷过世,那么华家能交接龙头杖的人就是华为强,这些都要小心。至于纽约其他家族,义大利人的态度古怪,昨天大西洋场子的经理打电话给我,义大利人派了很多人手去了大西洋城,说是为了保证九爷在医院时场子的安全,哼,我看他们也是蠢蠢欲动。你要注意,我们和俄罗斯人的过节起源和义大利人的结盟,这次龙头改选也需要和他们打些招呼。至于东海岸唱片的老黑倒是井水不犯河水。最后就是韩国人,李虎这段日子没有消息,我想就是在等一个机会,一定要注意他们的动向。阿海啊,道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你必须做好每一个准备,所有你计画好的情况都会在最后一刻由于你的一点疏忽而前功尽失。切忌。」
几番叮嘱后,全通天送海晓出了万和,最后说道:「阿海,你的安全不会有问题,没有人会冒天下之大不韙在这个时候动白道的代表,但是阮树就不会那么幸运了。一切以大局为重。」
……
在海晓匆匆忙忙地在纽约各大家族中间奔波游说的时候,马家诺偷偷在初八召集了自己管辖的堂口和于海四管辖下的堂口,美其名曰过年大家聚一聚,实际上是投石问路。
长岛一个花园别墅门口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子,花园别墅客厅里密密麻麻坐满了人。马家诺坐在正中的位置,华兴纽约堂口除了吴望南的执法堂几乎都到齐了。
「今天诸位肯来,是给我坦克面子也是给四哥面子,」马家诺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在华兴也不少年头了,很多兄弟是从香港就在华兴,也有些兄弟是在纽约加入的华兴,不过在我坦克眼里,所有兄弟都是一视同仁的,不会分老资格新资格。」
马家诺站起来:「九爷的事情我想大家都听说了,但愿关二哥保佑九爷福大命大,但是华兴的下一代龙头话事也应该推举了,大家知道我是华兴定下的接班人,现在华兴是多事之秋,我坦克愿意出来带大家走出困境。」
底下一片交头接耳,于海四低头喝茶,没有说话。
下面皇后区的一个堂口老大发了问:「坦克哥,我们当然知道你出名的讲义气,但是目前这个情况,咱们皇后区都没了,兄弟们连个发财的地方都没有,九爷又一直忍让,到现在出了这样的情况,坦克哥,你倒是说说你会怎么办?」
「是啊,是啊,坦克哥,你给兄弟们指一条路……」下面一片附和。
坦克示意大家安静:「这个我早已经想好,就看你们愿不愿意。」马家诺看大家都没有了声音,徐徐说道:「我会和韩国人合作。」
底下一片譁然,马家诺立刻又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听我说完。现在的条子总局长叫埃瑞克,是个食古不化的义大利人,而海晓那兔崽子又和他走得很近,导致九爷决定退出「白麵」生意。但是九爷说退出就退出,不能怪我坦克有意见,我们兄弟吃什么?」
下面有开始点头的。
马家诺接着说:「依我看,我们以前和韩国人关係不错,拿的货也很便宜,那李虎局长也很照顾我们,有什么不好?非要搞得得罪了李虎,没收我们的牌照,最后大家都他妈的喝西北风?」
「是啊,是啊,坦克说得没错。」交头接耳又开始。
「我认为能做龙头老大位置的人,最关键是要能让兄弟们赚到钱!所以如果大家一致同意推举我坦克,我一定会保证大家,皇后区原来的场子都原封不动地回归你们各自堂口,每週和以前一样会有人把货送上门,你们自己分的那份,我坦克再你们加一成,就是说你们自己留下四成,只需要上缴六成。」说完,马家诺停下看着底下这二十多堂的抗把子们。
法拉盛的王深井说话了:「坦克你说得轻松,那吴望南能让我们这么干?九爷是现在出了事情,但是按照规矩,没有推选交接之前,全通天是华兴的带话事龙头,我们这么干不合规矩啊!」
「王神经,你他妈的真是神经老糊涂。我说了我们现在就要干么?我当然是要等推选交接完毕,那时候他吴望南还不是要听我坦克的。你们看看院子里的是谁?」说着马家诺哗的一声拉开了对着院子的窗帘,草地上一个护士推着轮椅,华为强在轮椅上眼光看着远处,毫无表情。
马家诺哗地一下又拉了起来。
「阿强这些年都是我在照顾,每週我都接他来这度週末,就算九爷去了,他在地下也要感谢我坦克给他料理后人!好了,废话我不多说,十五那天推举我的留下吃饭,觉得心里没把握的,我给你们时间回家考虑。」
趁堂口眾老大商议的时候,马家诺转过身轻声对张震说:「等下记下走的人的名字然后交给我。」
……
海晓皱着眉头在越下喝着冰柠檬茶,折腾了半天才把为婷哄睡着了,海晓想着这几天的收穫,就是没有收穫,大家的态度比他想像的要谨慎。乌里听着天鹅湖请他喝着威士卡,正事没有谈一个,全是在说美酒、油画、女人,最后海晓问了句乌里对于华兴推选下一代龙头话事的看法,乌里的回答颇令人寻味。乌里说:「狐狸搬家的时候,老鹰总在头顶巡视,看看有没有留下的腐肉可以吃,而恶狼会在搬家途中埋伏争取夺走狐狸的家当,老虎会半闭着眼睛看清楚狐狸搬到了什么地方,再慢慢打算。」
「你说他妈的这俄罗斯佬怎么这么难弄?想想就一肚子气,倒是黑手党的保罗痛快,他明确答覆,对于未来几个月华兴所有事情他都不希望插手,很明显了,他认为华兴要出事,话说到前面,别找我帮忙,我不管。妈的!东海岸的老黑,人没见到,很拽地留了个口信,黑兄弟们不管其他的人生意,其他人也不要来干涉黑兄弟的生意。我操,早晚要收拾他们,他们还以为这是李虎的时代?现在就是没空去理他们,咱走着瞧!」海晓愤愤地骂着。
「怎么了海哥,又偷偷骂谁呢?」阮树推门进来把大衣扔在椅子上,去拿冰啤酒。
「这屋里暖气怎么这么足?海哥你不热?」
「烦着呢。」海晓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
「说来听听,华兴内部一锅粥了?」
「你别幸灾乐祸,我这儿正好有事情和你商量。你对于把越青合併成华兴的一个堂口怎么看?」海晓冷不丁地问阮树。
「斗马,这个不妥吧。我们现在怎么说都是独立社团啊,当然名份上是。」
「你自己也知道只是名份上,你借着华兴的钱,每月给华兴上缴分成,经营着华兴的场子。」
「海哥,事实是这样,但是这并不代表说,我们就彻底变成华兴的一个堂口,这有点……」
「要是我说能让夜来香彻底划在你名下呢?现在商业上都讲收购。」
「你以后还是越青倒炕(.com美网站尾码名)只不过前面加一个华兴越青倒炕,没有什么区别啊,都因特耐时代了,这个你也该学学。」
「你是说夜来香整个给咱们了?」阮树眼睛一亮,随之又有点犹豫,「但是这叫越青堂,怎么也好像低一级。」
「阿树,我不开玩笑,你好好想想,这是一个机会,名称叫什么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以后越青就有实实在在自己的生意了,夜来香连土地带房子怎么也值100多万吧。」
海晓丢下使劲思考的阮树,上楼睡觉去了。他还没有打算把推选龙头的事情告诉阮树。事情太多,他怕阮树承受的压力太大。
海晓在半梦半醒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听见楼下几兄弟的争辩。
「阿鬼,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讲究收购,以后我们就是越青倒抗你懂不懂?」
「树哥啊,这怎么行啊,大虾你去劝劝树哥。」
「这个……阿鬼,我觉得树哥说得也不错,不就是个名称嘛,虚的,夜来香可是实实在在的生意啊,哦对了,树哥,你说那个什么倒抗两个字什么意思啊?」大虾问。
「这个你都不懂,真老土,这个……这样,你去问海哥,我和他仔细说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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