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逝去的人

    真相是被深埋于尘土下的璞石，是紧随在乌云后的晴空，是暴雨过后悬于空中的彩虹，也是很多人愿意为之付出生命所追寻的正义。不过真相也有很多局限性，它并不是永久和珍贵的，这一刻你需要一个真相，但下一刻你可能就不再需要它。当然，真相也只有在阴谋诡计重重的时候才会显得尤为珍贵。
    柳依依是在二十天以后死去的，这二十天内东方蕊和柳依依也来到了这里。纵然东方蕊对毒药见多识广，本身又是用毒高手，但仍旧查不出柳依依身上的是什么毒。莫夕颜得知甘蓝草能续命后，立即飞书回莫家，却也是没能找到一颗甘蓝草。这二十天来，叶衾寒抛开一切事，几乎每一时刻都陪在柳依依的身旁，面对白鹤轩等三人的不断催促让其回华山派，叶衾寒都置之不理。其实，当东方蕊查看柳依依的伤势并对其投来愧疚而又无奈的目光时，叶衾寒就决定要好好陪柳依依走这最后一段路。
    人的一生是由很多岁月时光拼凑而成的，这纷杂的碎片中总有一些是难以忘怀的。
    在柳依依过世前嘱托了叶衾寒一件事——打探她的母亲和姐姐。关于母亲和姐姐，柳依依是从陈少冲口中听来的。柳依依相信在她服药的时候陈少冲是不会说假话的，她清楚地记得陈少冲当时的语气和神情。凭一句话而出现的母亲和姐姐，让柳依依非常笃信，她终于明白年幼时父母看自己的复杂眼神，那眼神中有疏远，恐惧和担忧。即便当时的柳依依年纪再小，这些异样还是能发现的，只是个中原因她却是万万预料不到的。等一切有答案的时候，柳依依却无法去寻找答案了。造化弄人，也不过如此吧。柳依依被安葬在这片林中小村中，她说在这里住这么久已经习惯了，不想再迁移到别处。
    “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里，柳姑娘从来没有笑过。”良若风和叶衾寒并肩站在柳依依坟墓前，话语中充满了悲凉。“你陪她的这段时间，她立马变回了以前的样子。难道这就是爱的力量吗？”
    “这世间或许就不应该存在爱，没了它，很多事都会变得不一样。”叶衾寒双眼有些微红，柳依依的离去不知为何让他愧疚又不安。此刻的他，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样，他觉得自己只剩下了一副皮囊，他说的话也只是残存的意识在胡乱呓语而已。
    “你能陪柳姑娘走完最后一段路，也不算是辜负了她。不过你要是早点出现，她应该不会那么痛苦去回忆，身上的毒也不会复发吧”良若风前半句像是安慰，后面几句明显是有怪罪叶衾寒的意思。良若风所言恰好击中了叶衾寒，使其内心愧疚更甚。倘若叶衾寒早点在江湖现身，那柳依依真的不会毒发身亡吗？可人世间有什么事能重来呢？即便是感情的覆水收回，与先前相比也是有所不同的了。
    “你说的对，若我早点来找她，她也不会对我日思夜念，靠着自己的坚持回想起了尘封往事。”叶衾寒越发自责。
    “人死不能复生，我只是想让你珍惜还活着的人。”叶衾寒的反应，似乎让良若风有些不满。
    这一刻，叶衾寒才明白良若风实指。当日东方蕊和莫夕颜相继来这里后，良若风同莫夕颜单独谈了很久，至于谈的是什么，叶衾寒自是不会去关心的。原先良若风嘱托叶衾寒好好照顾莫夕颜，其中就有男女之间的托付意味。叶衾寒突然带着东方蕊现身于江湖，良若风对他有微词是免不了的。或许，良若风那天孤身去落雁峰却是为了杀叶衾寒的，不过原因是因为莫夕颜，而之所以没下去手，则是看柳依依命不久于人世，想让她在临终前再见叶衾寒一面。若叶衾寒的猜想成立，在柳依依死后良若风还会因为莫夕颜继续杀他吗？看目前良若风的反应，叶衾寒料想他不会再想要杀自己。但对莫夕颜，叶衾寒想此刻就与良若风说清楚，一方面是对东方蕊的尊重，另一方面也能避免再伤害到莫夕颜。在叶衾寒心中，莫夕颜始终是一个能对感情拿得起放的下的人，但事实真的如此吗？莫夕颜真会向当初放弃良若风一样放弃叶衾寒吗？要知当初的莫夕颜年纪尚幼，且因为恼恨良若风酿出了很多血灾。
    “我和夕颜之间，是不可能的了。”叶衾寒嗫嚅半晌才说出了这句话，就连他自己都不知在犹豫什么。
    “感情上的事谁也勉强不了，但我不管你怎么处理和她之间的关系，我都希望你不要伤害到她。”良若风眺望远处，不知是无奈还是惆怅。
    “我会尽快找个时间和她说清楚。”至于能否说清，叶衾寒心中也是没有底的。但他面对的是莫夕颜，莫云帆的独女，一个自幼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真的就能如此简单的有个好的了结吗？
    良若风嘴角微微一扬，似是嘲弄叶衾寒不了结莫夕颜。当下也不多言，便将话题引向了翡玉阁：“张青芜失踪的蹊跷，你在华山坐这个掌门之位只怕危机四伏，依我看还是带着东方蕊离开的好。”
    叶衾寒又何尝不知现在的处境呢？他虽为名义上的掌门人，但兵权全都被白鹤轩三人掌握，这三人表面对自己恭恭敬敬，实则各怀心机。但叶衾寒想要帮助东方蕊重夺千毒教，眼前也只有这条路行得通了。不知为何，叶衾寒在张青芜失踪后就有种直觉，他和翡玉阁阁主之间已经离得很近，只要他再坚持住现今的情况不变，那么翡玉阁阁主一定会忍不住现身。从先前一定要杀死翡玉阁阁主，到如今只想逼迫其现身看到他的真容，叶衾寒已经发生了微妙改变。是因为柳依依的死而让他对一切生命的逝去都心有不忍吗？
    每个人都不乏同情心，那是特定情况和环境下的本能反应。每个人都有同情泛滥的时候，也有冰冷无情任何事都不能将其打动的时候。这两种情况会并存于人的内心深处，不会因你是得道高人而有些许改变。那些被后人景仰的所为善良徳者，只不过更能理性区分克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