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哥哥。」甫踏出房门,深邃发黑的眼瞳便被一张清秀的脸儿填满。
程月缺微微侧脸,任由错落的乳白光华为她修饰紧致的脸庞,苍白瞬间变成散发幻彩的珍珠亮白。黑夜里,她犹如浑身洁白的小兔,无辜的眼眸溢满让人难以抵挡的怜爱。偏偏没有人明瞭,柔弱的外表里真正轰轰烈烈而疯狂的她。
「月缺?」他并不奇怪她会出现。虽然他不欲伤害月缺,但是为了沁儿,他跟月缺似乎有撇清关係的需要。
程月缺莞尔頷首。她甚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俐落地转过身躯,沉重地向前踏出一步。纵然不说,她还是知道莫言会跟着她走的。
因为,他俩拥有心有灵犀的默契。
自从第一眼看见他,她便已经肯定,她只爱莫言。她程月缺,就只爱莫言,只爱莫言……
可是,为什么他会不懂?为什么他从来都不懂?
月缺艰难地张开粉嫩如花瓣的薄唇,逼迫自己去证实不愿证明的事实。「其实有点事情,月缺想搞清楚。」她不知道证实了后,她应当如何自处。然而,继续自欺欺人亦不属上乘之法。
与其选择逃避,倒不如认清当下,拟定以后的对策。这是她的爹爹教过她,最受用的话。
「到底是甚么事情?」莫言微微挪动嘴巴,漆黑的瞳孔一直追踪月缺的举动。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过孩提时代,再也回不去以前一颗包子两人分的日子。他已是别人的丈夫,再不能毫不忌讳地照顾月缺。
明明知道这天会来,却没有想过来得这么快,这么急。
绣上精緻百合的鞋子忽然不动,程月缺打住前进的步伐。她别过脸,水灵的明目隐藏责备,热切地对上莫言炯炯有神的眼睛。说出去的话,如同覆水,一辈子都没可能收回。
不过,她不后悔。
「刚才那位公子说过,沁儿姐姐骗了他的嫁妆,也曾经提及『骗子新娘』。月缺想知道言哥哥的看法。」只要他否认,她便不会深入调查。
聪慧的她,寧愿愚昧的选择相信他。
「……」
可笑的是,他根本不在乎她。他在意,他着紧的从来没有她的份儿。他可以任凭沉默充斥如斯广阔的空间,依然不愿意坦白的揭开谜底。
程月缺无力地感受到内心翻腾,七上八落,一颗脆弱的心被揪得紧紧,快要支持不住。他怎么可以为了「她」,残忍地漠视她的关心?他该不会被半刻的幸福甜蜜冲昏头脑,懵懂地以为可以与一个朝廷通缉犯安然地度过下半生吧?
没错,她心存私心。她不甘心所爱的人只将热炽而恋恋不捨的神情全都保留给「她」。
所以,划破沉默的是她,「拘捕『骗子新娘』,不就是皇上交託给言哥哥的任务吗?那么,沁儿姐姐是不是……」而由始至终,焦急的只有她,枉作小人的亦是她。
「不是。」
低沉的声音彷彿变成利箭,准确无误地刺穿了她的心坎。
她没有揭穿,她的言哥哥根本不懂得说谎。
「既然不是,那就好。」他不是最讨厌别人说谎吗?如何美丽善意的谎言,始终都属于假话。此刻他却为了寧沁,甘心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月缺不希望沁儿姐姐和言哥哥之间会出甚么岔子。说到底,沁儿姐姐是言哥哥的妻子。如果她真的是『骗子新娘』,不但她会被关进天牢,甚至连言哥哥都犯上知情不报之罪。月缺只是担心言哥哥被骗,更忧心沁儿姐姐会蒙上不白之冤。」
阳奉阴违的说话,她从来说不少。何以此时此刻,她才会懂得双手抖震,才会懂得心凉了半截?
「月缺,你针对沁儿吗?」莫言瞇起眼睛,两片单薄的唇抿成直线。纵然明白说下去他们的关係可能破裂,但是他没法让沁儿承受莫名的不安与焦虑。
她亦是早已明白过了今夜,他俩的关係便会转变。「言哥哥何以见得?」
两泓宛如黑潭深沉的眼眸牢牢地锁在她的身上,斧凿般深邃的五官流露出一丝可惜。「……愈是解释,愈是掩饰心中有愧。」
程月缺的心跳漏了半拍,「言哥哥多心了。」偽装则完美无瑕。
「是吗?」莫言看似漫不经心的回应,实际是心中有数。
月缺未被彻底打败,她斜眼瞥了莫言一眼,垂首细语:「当然。不然言哥哥以为月缺是存心怀疑沁儿姐姐吗?」就算她是故意,都是为了他而已。
她没有错的。
「不会。」莫言的脸微微摇晃,温热红润的嘴巴不由自主地上扬,洩露出从未有过的惋惜,「月缺,你是我单纯善良的妹妹,我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终究还是要说得清清楚楚,不然惹下一笔糊涂帐,苦了的只有沁儿。
妹妹?妹妹?
她爱得拋弃矜持,他就只当她是妹妹?
这下月缺的确愕然半晌,才懂得反应过来。「……你当我是妹妹?」她以为一天他不为彼此的关係定义,他乐意含糊略过她自以为是的曖昧,明天便是属于他们的未来。
然而,「对。」他狠心地亲自粉碎她的美梦。
剩下来的,梦依然会继续,只是变成教人心寒的噩梦。「……月缺也会,永远当你是好哥哥的。」
没有人知道,要她承认她的美梦已经完结有多么痛苦。她的希望,她的心意,已经无声无息中变成绝望。
默默融入黑夜中,她咬破下唇,发抖的柔荑握成拳头。她暗自发誓,她不会让他俩好过的。寧为玉碎,不作瓦存。既然她的终生幸福已毁,她便可以毫不保留地豁出去。
「纤羽姐姐,可以找人替我送信吗?」睡眼惺忪的纤羽,看见的是如鬼魅般让人不寒而慄的微笑。
幸福快乐?几辈子之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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