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上第一节必修课前,我浑身脱力地摊在座位上,任阿光怎么吵都不作回应。昨晚打了十通电话游说,八通拒绝两通会考虑,会考虑的其中一个人还对海宣工作一窍不通,未来只能用一片黑暗来形容。
「唉──」想到这,我又叹了口长气。
「只是画海报而已,你们几个干部鬼画符一下不就好了吗,干么特地多找个海宣啊?」没跑过社团的阿光很不能理解。
「你不知道啦,」让脸离开桌面,我往后靠上椅背,整个人还是软趴趴的,「干部几乎都是烂好人的空降部队,各自在系上都有别的身份,甚至有人身兼五职耶。所以,能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要偷笑了,再拨精力帮别人不是分身乏术吗?」
阿光似懂非懂地頷首。
「而且我们下学期计划要办一堆活动,如果海报画得不好,没给人家好印象,就不容易有人来啊!」我解释。所以老实说,海报并不是剩下的干部随便拿笔画一画就可以的,除非我们准备倒社。
阿光似懂非懂地「喔」了一声,接着问:「那原本两个海宣怎么跑了?」
听到这问题,我瞟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原本两个海宣是因为社长才会加入,后来觉得没机会当然就退出啦。」
「因为社长才加入,什么意思?社长会给什么好处喔?」阿光不解。
「我没跟你说过吗?社长是范子霖啦,机电系的系草。」我将两手一摊,「人长得帅就算了,去年还拿校庆卡啦ok冠军,还有一个重点,他『单身』!我如果是虚荣心很重的女生也会想办法黏上去。」
阿光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我耸耸肩又摊回椅背上。
所以说,子霖不帮忙才会让舒婷那么头痛。我始终很好奇两个貌似死对头的人,怎会接下社团成为社长跟副社这么亲密的搭档关係,不过成为干部在社团里翻滚半个学期后,我大概知道理由了。
因为子霖跟舒婷都是蠢蛋,还是最高级要加est那种。一个被女生簇拥,一个混在男生堆里,两人明明就对彼此有好感、互相在乎,但又看对方屁股后面跟的亲卫队很不爽,只好一直维持着表面上的冤家关係,谁都不愿意率先走向对方。
整个社团里,大概就他们自己不晓得这件事而已,其他干部都心知肚明。
愚蠢啊!害我每次都把到口的揶揄往肚子里吞,真辛苦。
「唉!结论就是,还是重新找个海宣比较……」伸了个懒腰同时开口,但话还没说完,我便望着步入教室前门的长发女孩,瞪大了眼。
虽然肩上没歇着白色太阳鸟,但她绝对是出现在斜对面阳台上的女孩子,不会错!这样近距离打量,我不只被她「正」到,连心脏都被「震」到。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啊!中大奖了,绝对中大奖了!话说这不是我的白日梦吧?
「阿光,快揍我,狠狠地揍我,千万不要客气!」
过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应的我转过头去,才知道阿光也呆住了,两颗眼睛只差没变成心形,连口水都快滴下来,根本没空理我。
站在门口的女孩用淡淡的目光环视了教室一圈,最后聚焦在我右侧那隔条小走道的空座位上。接着她迈开脚步,一步、两步、三步……伴随高跟鞋的「叩叩」声响缓缓地走过来,我嚥了嚥口水,跟嘴巴变成o字形的阿光互望了眼,视线在下一秒又重新回到女孩身上。
班上起了骚动,所有人都开始窃窃私语,猜测她是否就是那名转学生。
在走道上停下,她先是看着空座位,接着又望向我。「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喔,没人啊!」愣了数秒才反应过来,我连忙说。
等她真的在空位上坐下时,我慢半拍的心脏居然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让我有点头昏脑胀。偷偷用馀光覷着长发女孩,我还一面将自己散漫的坐姿调整好,甚至从背包里拿出课本假认真地翻阅。
班上窸窸窣窣的讨论声持续膨胀,终于,班代被人群硬推了出来。明明是人高马大的男生,他却一副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样子,扭扭捏捏地走到女孩的坐位旁边。
站了很久,女孩依然没抬头看他,让班代的神情变得有些尷尬。班上同学打暗号的打暗号、比手势的比手势,鹤拳螳螂拳太极拳都使出来了,拚命催促他主动开口。
「你是新来的转学生沉祐翎吗?」承受着庞大的群眾压力,班代总算鼓起勇气问。
我暗自替他拍手。没想到班代问问题满直接的,我还以为他会用什么「你好我好大家好」、「今天天气不错喔」之类的白痴句子开头咧。看着他的羞怯样,害我得用力摒住呼吸憋笑,道行不足的阿光老早就趴在桌子上笑个没完没了了。
「嗯,对啊。」女孩,也就是沉祐翎望了班代一眼,点了两下头。
然后呢?然后没有了……
她的目光回到面前的笔记本上,似乎很懒得再多说一句话。怪了,她刚刚问我话时感觉没这么吝嗇开口啊。
「呃,我是班代,你碰到什么问题可以找我。」班代倒没有因此退缩,又多补上一句。
「好,谢谢。」结果又被沉祐翎简单打发掉。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復返。我同情的目光一路追随着班代回到座位上,之后彷彿还看见一缕白烟自他口中飘出,缓缓升上了天空。
啊,伟大的班代,本班会永远记得你的牺牲!阿门。
多亏班代的慷慨就义,让我明白沉祐翎似乎不是个容易亲近的人,就算身份是转学生,表现也不显得客气与羞怯。我不否认她的外表的确很令人惊艳,一开始可能会有不少人前仆后继地想亲近,但那种疏离的态度,应该会导致她在不久后被同学们打入冷宫吧?
「课本可以借我一下吗?」忽然,沉祐翎转过头来问,我又差点反应不过来。
咦,难道她只有在主动开口时,说话才不那么简洁?将厚厚的课本递给她的同时,我不禁狐疑。
畏畏缩缩不是我的个性,与其把疑问憋在肚子里,我认为「以身试法」更实在。于是我主动开了口:「那本书网路上买不到喔,你要自己打去出版社订,或叫书局代订。」
望了我一眼,沉祐翎将书本翻到最后一页,大概是想寻找出版社的电话号码。「哪里的书局可以订?」
「学校附近几间书局都可以吧。」我说。
她的眼珠转了转,看得出来正在思考。几秒后,她在一张便条纸上写下几行字,而后将书本递还给我,「谢谢,我知道了。」
我接下课本,胸口有中莫名其妙的感觉开始膨胀。怪了怪了,我得到的结论是「她能够正常对话」啊!感觉也不是真那么难相处,虽然对话内容一样简单,但比起刚刚只用几个字应付班代,她对我的态度简直好太多了。
「可能是你比较帅,所以她有沙必思吧。」恢復镇定的阿光这么说道。
我瞟了他一眼。虽然不否认我比班代帅,但我有九成肯定这不会是沉祐翎差别待遇的原因。
「她自己问你问题,态度当然要客气点啊。」阿光又再度回应我的os。
喔,好吧,可能是我的结论下太快了……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恐怕还得多观察几天,甚至几星期,几个月。
话说回来,同班快两年,我头一次知道阿光会读心术。
「不是我会读心术,是你一直不晓得自己会自言自语。」阿光嘿嘿笑了两声。
闻言,我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让情绪镇定了下,我用馀光偷瞄正在写字的沉祐翎,心里祈祷着她没听见我刚刚的自言自语,否则人都还没认识,我就会先被她列为「拒绝往来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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