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海风舒舒,徐徐灌入岸边那一幢小小的矮屋内,好似吞没了一切声响,唯独一方旷大的寂静,让那涛涛海声伴着。
别海月午后寐了一小会,幽幽懒懒地转醒时,海风带着咸味,淹过她的鼻间,她自榻上撑起身子,望见那一间窄窄的屋子里,是一片空荡,一丝动静也感知不到。
「段公子?」她轻轻扬声,回盪在空屋之中。自床榻边站起,探看似地从屋内走到屋外,却未看见那抹她设想的温润人影,心里浮生一丝疑惑。
以往,都是一醒来便能看见他的。或许是怕自己有伤在身需要寻人帮忙,自己醒着的时候,他总是在身边,偶尔需要往山里挑清泉、猎食拾野菜,他都趁着自己休息时赶紧做了,所以常常别海月日里醒着的时候,那人都在自己视线之内。
许是因此,别海月才未曾发现,看不见他,竟莫名让她掛心。
她走出屋外,只望见一片蔚蓝依旧的海,深深蕴蓄出一汪地上的天。海涛簌簌而来、前前后后,打上了又退下、退下了又涌上,宛如是海洋探出的触手,想努力攀抓住岸,好让自己不再晃荡漂泊,却是屡屡落空。
自己,是否就宛如那探上岸的海涛,想攀抓住他那方牢靠的石岸,却是屡屡落空。
别海月戚戚一笑,笑自己徒劳,与那片海一般痴傻。她沿着那片空旷的沙岸走着,想往外寻他。依着记忆,走入了屋后那片与他一同来过几次的山林,想着他或许到山里拾柴火挑清泉了。
让他自崖底拣救回来、日夜悉心照料,也有一两个月了,可她与他始终像是陌生人一般,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不知道他的身分,他也从不好奇、不曾问过自己从何而来、为何跌在那矮崖之下,好似连一点兴趣都没有,就连他唯一知道的、自己的名字,也是自己硬是告诉他的。
自己在他心上,是不是一丁点儿份量都没有呢?别海月走在山林之中光影斑驳的小径之上,失落地如是思索着。
要不是那一日蓝家的人追来,教他惊觉事态严重,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同自己问起吧……那一日,听完了自己所说的过去,只见他眸眼淡敛,沉静了半晌,不言亦不语。
一会儿,方幽淡地开口:『我们在此处躲一会儿吧,晚些我下去看看他们都走了没。』
对于自己的遭遇,他竟是一点而回应也无,一点儿怜悯也无么?别海月陡然心凉,在空山荒凉之中,扯出一抹顏色尽失的涩笑,不被人听闻、不被人看见。
她走着,驀忽间,一道泠泠水声,若有似无、淡若游丝地浮动在空气之中,几不可闻,却搔挠着她心口,教她不禁依循着那空灵的水声而去。可走了一段、感觉到四周景物的孰悉,别海月方惊觉,这是通往那日自己浸沐澡身的清泉处。
他要担挑泉水么?别海月如是想着,走到泉湖畔一株树旁,却不见任何人屈身在泉边汲水,然那泉声泠泠渢渢传来,让人撩拨出一道潺潺琤称,别海月站在树后,往泉心处望去,一道单独浸立于泉心的人影,正是他。
别海月本应惊觉自己非礼、赶紧移开眸光的,可是她并没有,反倒像是让什么景象狠狠胶住目光一般,一张脸唰地苍白──
泉中那道人影,是他……可他──竟是个女人!
别海月望着他胸前、那明显的女性特徵,瞬间,全身的血液好像被抽乾一般。
她怔然,回过身,跑开。
他──竟是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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