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洛阳禁谈

    第二天卯时未至,项司雨便起床来,前往洛阳郊外的小茶摊做开业迎客前的准备。
    项司雨比平时晚到了一刻,茶摊老板已经忙活起来。项司雨赶忙上去搭手,茶摊老板说:“真是懒得跟猪猡一样,我才是给你工钱的那个,怎么你反成了大爷?”
    “对不住对不住。我起晚了,真是对不起。”项司雨连声道歉。
    茶摊老板摇了摇头,说:“这也不怪你,你这种女娃儿就应该找个好男人嫁了,被男人按着cao,然后在家里生娃娃。根本不适合出来搞这种抛头露面的活计。”
    项司雨不禁皱了眉,闭了嘴。这老板又开始口头骚扰了,真是头疼得很。项司雨想,这个月工钱结了,赶紧走,时间长了,真怕这老板做出什么来。
    清晨,皇家仪仗出城,正经过项司雨的小茶摊。老板和项司雨跪在地上低着头,只见一双双马蹄在视野中出现又消失,也不知是哪位贵人出行。
    这皇家出巡的队伍终于走完了,项司雨和茶摊老板站了起来,继续招呼客人。午间,客人逐渐多了起来,两名官兵打马而来,停在了茶馆前。项司雨赶忙去招呼:“二位军爷,要用些茶水吗?”
    “不用。”为首官兵指向项司雨,道,“你跟我们走一趟。”
    项司雨一怔,赶忙颔首施礼:“不知民女犯了什么罪?”
    另一个淫笑说:“不是犯了罪,是你有福份,我们公子看上你了。”
    “公子?”项司雨说,“不知是哪位贵人?”
    为首官兵说:“是魏国夫人府上的赫连灼灼公子。随我们走吧。”
    项司雨心里打鼓,不禁摸着布袋子里的天证,天证传音:“随他们走吧,看看为了什么,万事有我。”
    项司雨心下稍安,点头说:“好,请二位军爷稍候,容民女给家人留封信。”
    项司雨说着,回到茶寮中,拿出笔墨,写了一封信封起来,交给了茶摊老板,说道:“老板,抱歉,我不得不辞职了。如果有修仙者前来找我,便将此信交托给他们。”
    茶摊老板赶忙接过,连声道好。
    说着,项司雨上了为首官兵的马,她坐在后头,不禁抓着官兵的衣袖。官兵说:“姑娘放心,我骑马安稳得很,不会摔了你。”
    项司雨说:“我相信军爷的骑术。”
    官兵笑了笑,执缰调头,喊了一声:“驾!”
    两马驰出,项司雨的心也随飞驰的马颠簸着。
    官兵带着项司雨到了一座八角亭前。八角亭外停着一辆雕花饰彩的马车,两名女子亭亭立在马车前。这两名女子,都长得精致美丽,却都双目空洞,就像一具蜡封的美丽尸体。两名官兵带着项司雨下马,笑着上前向两名女子颔首,随后指了指项司雨:“就是她了。”
    一名女子单手僵硬地拿出一袋银两,放到了为首官兵手里。项司雨见此情状,猜度是人贩子,轻脚退了几步,见女子和官兵都没发现,便一头扎进林子,死命狂奔起来。
    “站住!”
    说着,两个官兵上马来追。
    项司雨听身后马蹄声,见左前方的林子树木长得更密,立时钻了进去。两马被林子遮挡,嘶鸣着停了下来。官兵下马,也钻进林子,赶忙跑着去追项司雨。
    项司雨在林子里来回穿梭,可两名官兵是军旅中人,又是男子,比项司雨高大,又受过训,比项司雨身手要好,不多时就拉近了距离。其中一名已追到项司雨身后,往前一扑,将项司雨扑倒在地,一齐在下坡的泥地里滚了几圈,又一齐撞到树上。
    项司雨眼前一黑。另一名官兵赶过来,拿出刀柄,狠狠打向项司雨的胸口。只觉一阵戳心闷痛,项司雨立时晕了过去。两名官兵扛起项司雨,回到了八角亭旁。
    八角亭旁的浓密树梢间,一名女子隐匿身形,摒着气息,暗中观察。
    这女子名叫纪如雪,据灰蓝劲装和她腰间短剑的制作工艺判断,是蜀山紫霄剑派弟子。
    纪如雪眼见着一名女子把项司雨扔进了马车,另一名女子驾车,没有出手。驾车的女子眼睛直愣愣看着前方,好一段时间了,连眼都没眨。
    忽而,女子的眼睛朝斜上方转去,看向了纪如雪隐藏的位置。纪如雪心里一紧,几乎与女子四目相对。可她气息不变,身形也不动。
    女子的眼睛转了回来,她拉着马绳调头,朝西北边驶去。纪如雪松了气,御剑升到附近一棵参天大树的树梢。马车在她眼里比蚂蚁还要小,只依稀看得清马车驶向西北方的一座宫殿,那是皇家的仁和行宫。
    纪如雪看着马车驶入仁和行宫,又御剑飞至仁和行宫的茂密树梢间,见两名女子扛起项司雨,走至行宫的玉昆池旁,将项司雨搁在一艘小舟里。
    一名女子放了船绳,用力一推,小舟随风顺水慢慢飘漾,漾到了玉昆池旁的一座楼阁边,楼阁名为舣舟阁。
    叁名宫仆将项司雨抬起来,进了楼阁里。
    纪如雪再转头看,仁和行宫的宫人们匆匆碌碌,两名神仙妃子打扮的妇人在仁和行宫的正殿紫金殿外叙话。
    一名穿着花开富贵纹的粉色宫装,高髻入云,头上钗饰金灿艳丽。
    另一名穿着素白底的鱼水缂丝宫装,头上戴着步摇金冠。
    纪如雪皱了皱眉,略一犹豫,还是自树梢利索地落下,落至两位妇人身边。纪如雪行礼:“见过淑妃娘娘,秦国夫人。”
    秦国夫人笑说:“二妹你看她,自家人,这么见外做什么?”
    纪淑妃却冷冷地不接茬,只道:“你来洛阳,和你外祖父打过招呼了吗?”
    纪如雪说:“还没有去拜见。”
    纪淑妃轻哼一声:“越大越不知礼了。你无诏擅入仁和行宫,单凭此罪,我就能杀了你。”
    纪如雪毫不示弱:“圣上如欲降罪,仪棠自会领受。”
    甘仪棠,这是纪如雪原名,如今只有与纪如雪有血亲的长辈用这个名字称呼她。
    “你!”
    秦国夫人赶忙打圆场:“好了好了。仪棠,你来洛阳却不去拜见你外祖父,怕是有要事吧?”
    纪如雪说:“夫人明鉴。我有事要找赫连灼灼一叙,不知他在不在仁和行宫?”
    秦国夫人点头:“在的,他刚搬到了静心苑。”
    纪如雪说:“仪棠告辞。”
    纪如雪离开后,纪淑妃说:“大姐,你何苦护着她?她可是纪浮舟的女儿!”
    秦国夫人说:“好了好了,你以为你每年能得那么多美容养颜丹,是托谁的福?她的父亲师傅,我们一个都惹不起。要说,叁妹浮舟虽然败坏了家风,到底是有福气的,嫁了那么好一个夫君。赶紧收拾吧。陛下明日就要在紫金殿设宴招待仪棠的师傅师叔,你要难为她,也别挑这个时候啊。”
    “哼!”纪淑妃心里生气,可还是把秦国夫人的话听进去了。
    纪如雪到了静心苑找赫连灼灼,伺候赫连灼灼的侍婢说:“公子去玉昆池玩了,可需要奴婢将他叫回来?”
    纪如雪说:“不用了,我亲自去玉昆池找他。”
    纪如雪隐隐觉得不安,她御剑往玉昆池中央的蚁舟阁去。到了后,没有急着进入,而是躲在窗外,推开一道缝隙,看向里面。
    只见项司雨躺在地上,一个僵木女子正削着苹果。一个红锦衣的稚气少年靠在僵木女子怀里,挑弄着女子的头发。这名稚气少年便是赫连灼灼,是纪如雪的姨侄。纪如雪一见他,心都掉进冰窟窿了。
    这时,项司雨动弹了两下,艰难地睁开了眼。视野里出现一把白折扇,一身红宝衣,随后便感胸前隐隐的钝痛,和扑鼻而来的一阵脂粉香气。项司雨抬头,见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面如秋月春花,双目灵动清澈。项司雨一见,就不禁想,这人的亲娘一定是个大美人。
    “小姐姐,我有一个请求,想从你这儿拿一样东西。”赫连灼灼用折扇挑起项司雨的下巴,挂着一副乖巧甜美的笑容。
    “什么东西?”
    赫连灼灼说:“你的双眼特别美,就像稀世的宝珠一样。我想要你的双眼。”
    项司雨猛然一惊,赶忙说:“公……公子别开玩笑了。”
    赫连灼灼道:“我没有开玩笑。你敢逃走,这很好,很有骨气,我很喜欢。所以我也要给你一点奖励,剜了双目,应该就辨不了方向,跑不了了。如果还能跑,就用锯子锯掉你的手脚。要这样都还能跑,干脆把你的人皮剥下来,钉在墙上。反正我也只喜欢你的皮相,剥了皮,再美的美人,也就那样了。”
    项司雨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窗外的纪如雪却咬着牙,握住了腰间的短剑。
    赫连灼灼拿出一把匕首。项司雨惊惶的后退,可定睛一看,那把匕首竟是天证,心绪一下就安定下来。项司雨心里有了底,立刻换了副趾高气昂的神情:“久闻赫连小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赫连灼灼问:“如何名不虚传?外面人难道还能有夸我的好话?”
    “是啊。”项司雨说,“他们夸你行事肆意随心,不惧流言蜚语,颇有您母亲和外祖母之风呢!”
    “夸得好。”赫连灼灼大笑着,把天证扔到木楞女子脚边,招呼道,“把她的舌头割下来,好做一具天天夸我的美人。”
    纪如雪在外闻言,于心中默默祈求,希望赫连灼灼这样疯狂的言语不过是他年少无知的玩笑。
    那名木楞女子近前来用足踝和膝盖按住了项司雨的手脚。项司雨想要反抗,却发觉这名女子的力气大的惊人,项司雨竟是半点动弹不了。
    木楞女子捡起天证,掰开了项司雨的嘴,把天证伸入了她嘴中。面对伸入口中的刀锋,项司雨又害怕起来。
    纪如雪见是真格的,立刻拔剑出鞘,一个瞬身至木楞女子身后。
    在刀尖触及舌面的那一刻,一把短剑从身后刺穿了女子的胸膛。“噗”的一声,女子吐出一口紫红色的血,全数吐在了项司雨的脸上衣服上。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就像腐烂的老鼠,项司雨一阵恶心反胃。
    纪如雪抽出了短剑,紫红色的鲜血洒满了帷帐。
    赫连灼灼见是纪如雪,反倒很惊喜,撒娇一样叫了声:“姨妈……”
    “别叫我姨妈!”
    纪如雪冷言说着,把项司雨扶起来,护至身后。项司雨重新把天证放进布袋里,与纪如雪背靠背站着。
    赫连灼灼有些慌神:“姨妈,我们可是自家人,这个贱人可是外人,你要护着她吗?”
    纪如雪说:“你应当知道,我最恨的就是残杀女人的疯子。”
    项司雨赶忙添油加醋:“多谢仙姑相救,你要再晚来一步,我的舌头就没了。”
    “贱人!你胡说八道什么?”赫连灼灼道,“姨妈你听我说,是这个女人偷溜进宫中,被我抓住,我才……”
    “够了!”纪如雪一声怒喝,“你是如何派遣尸女抓这位姑娘的,我全都看到了,你还敢狡辩?”
    赫连灼灼被纪如雪吓得不轻,一时间愣在原地,半句说不出。只见赫连灼灼那双清澈灵动的双目,忽而泛出泪光,眼泪滴答滴答就往下流。他的面容俊俏,双目灵动,哭起来像个要不到玩具的小孩,可怜极了,连项司雨都有些不忍心。赫连灼灼喊着:“姨妈,姨妈你往常是最疼我的,你真的要为这点小事为难我吗?”
    纪如雪却不为所动,她冷冷道:“哭够了吗?哭够了,就随我回万仙盟受戮,看在我母亲的份上,我会让你死个痛快。”
    “死?”赫连灼灼意外极了,他是赫连小公子,不过杀了几个平民女子,他怎么会要死呢?他当即瘫坐在地,大哭起来,“我要见圣上!只有圣上才能叫我死,其他人都不能!”
    这时,一名穿着灰蓝交领文士衫的男子走进来,他刚进门,竟从远方飞杀来一条柳叶,直冲项司雨眉心。项司雨都没注意到,男子急忙瞬身至项司雨面前,出剑打下了柳叶。纪如雪也讶异地回头,去看是谁偷袭,却只见玉昆池外匆匆碌碌的侍卫婢仆。
    便趁此时,赫连灼灼从袖子里摸出两颗雷火弹,打到了灯油中。雷火弹转眼就爆炸,灰蓝衣衫的男子已在爆炸前退出了蚁舟阁,纪如雪则是先搂住项司雨的腰,才急忙退出蚁舟阁。“轰”的一声,一片蘑菇云在玉昆池中升起,蚁舟阁被夷为平地,整个仁和行宫都被这声巨响惊动。宫人们纷纷看向玉昆池方向。
    烟云散去,男子和项司雨都安然无恙,倒是纪如雪,为带项司雨一起撤退,迟了一步,左后肩和左臂鲜血淋漓,十分恐怖。项司雨倒被护得好好的。玉昆池旁已聚集了无数围视的宫人。纪如雪正要去追赫连灼灼,却被男子拦住。纪如雪说:“萧继平,你拦我做什么?让我去杀了他!”
    “眼下动静太大,不宜久留。我已经抓到了绑架女子的官兵和一具尸人,回去禀明师傅师叔,再做定夺。他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辈子。”说完,萧继平看向项司雨,“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没有。”项司雨赶忙摇头,随后才从惊吓中反应过来,对萧继平、纪如雪二人福身一礼,“多谢二位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萧继平对纪如雪说:“师姐,我们先把这位姑娘送到安全地方,以免赫连灼灼事后找她报复。”
    纪如雪看了看赫连灼灼逃跑的方向,又看了看项司雨,不甘心的冷哼一声,抱着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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