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大师兄气成鹌鹑。
她又道:“要与我比武动粗,那就只管来吧,啰嗦什么。师父教过我一手专门用来对付师兄你的绝世武功,哪怕我不成气候,反正师出药王谷,比开方煎药,治病救人未必会输你,师兄就算赢了我,也是胜之不武。”
翠宝把竿头腾了过来,另一只手掌肚轻轻打旋。
似在磨拳。
没有半点怯意。
大有要和对方动真章的架势。
听她自称师出药王谷,郑克寒心里似乎好受了些,放下灯笼正要拔刀,听见她道:鮜續zんàńɡ擳噈至リ:y𝓾zha𝓲ω𝓾v𝓲𝕡.č⒪𝖒
“不瞒师兄,义父给我下了毒,我只是个俗人,不比师兄有骨气宁折不弯,为了活命,我什么都愿意做。”
“师妹这是做什么?想讨饶可以直说,念着从前情分,师兄不会不让你几招。”
翠宝眼底的失落晃了晃。
郑克寒好笑道:“一口一声义父,认贼作父,喊得亲热。再说了,天下间谁能给你下毒?”
“怎么没有,师兄不就给我下毒了吗?”
“浑说什么,我几时给你下过毒。”
翠宝见他上当,唇角上扬:“若是没下毒,为何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师妹我呀,就想你想得紧。”
她刻意拉长调,说得暧昧。
郑克寒哪里受过这等调戏,一时间脑子火辣,没等反应她手里的长物赫然劈来,是半点情分没有,直奔要害而去。
“刘翠宝——!”
“在呢师兄。”
两人对手接招,三招之后翠宝就落了下乘。
眼看一人高的竹竿被郑克寒使快刀削得只剩半截,毫无悬念地要分出胜负的关头,翠宝将竹竿一丢,空手近他的身。
谁料使出的尽是一些往子孙庙招呼的下三滥招数。
一时之间,郑克寒慌了神。
鸟窝岌岌可危。
鸡笼险象环生。
她一掏一放。
卵袋骤落,带着肉物晃颤。
郑克寒羞臊躲避。
“好大一包东西呀。”
她大掌张着,刻意哇了一声挑衅,急忙闪身躲避斩来的刀锋,喘气间隙,瞄准时机一手绕过郑克寒腋下掐他乳尖,一掐一个准,惹得后者既怒又臊,骂声不绝。
“这就是师父教你的绝世武功?!你这是在侮辱师父!今日我手里刀要对不住你了!”
“对不住个屁。”翠宝有醉意,跨步躲刀,小豹一般敏捷,“昨日要杀我,今日要杀我,明日还要杀我,你的刀何止今日对不住我,非要赶尽杀绝,那我先拆了师兄子孙庙再说。”
“刘翠宝!”
“师兄别总连名带姓,到底何事,但凭吩咐。”
两人一递一声,话不落地。
只有郑克寒气急败坏。
少女却是云淡风轻。
武当弟子们见状,大开了眼界,笑也不是,不笑又难受得厉害。
武当是正经门派,武功家数一样正经,也把敌手想成当成正经人,教出来郑克寒更是一板一眼。
都说君子可欺之以方,一点不假。
翠宝几手下去,真就把大师兄气得发狂,斗笠也掀翻了,两手鹰爪似的来抓她,掌风刚劲,凶相渐露。
她接连退避,撤到高献芝面前,眼看凛凛刀光要朝她当头劈下来,面前忽然多了条胳膊。
这一刀下去,手可就没了,气得她紧忙去按,口中大喊:
“不打了,不打了,打不过你!师兄我真下毒了,你要是顾念武当同门的命,趁早收刀。否则想好他们死了,该怎么和冲虚真人交代!”
钢锋掠过,寒芒肃杀,一缕青丝被斩断。
飘飘然然,最终落在地上。
翠宝看着地上散开的发丝,瞳孔紧缩,忙去摸高献芝颈子查伤。
紧张的神色骗不了人。
她始终冷静,天不怕地不怕。
现下怕了。
为他。
郑克寒僵硬收刀,听她两个你一句来我一句。
“真以为你学了绝世武功。”
“傻子,武功也是几日就能学成的么,这叫输人不输阵,你蹲下来点啊,我再看看。”
“没伤着,不妨事。”
“襟子拉开给我看看。”
郑克寒:…………
好歹毒的郎情妾意剑。
谁要来看他们搭伙一唱一和,恩恩爱爱?!
没等他呵斥,身边突然有人闷声倒地,蜷缩身子痛苦哀吟。
其余十几个站着的先是错愕,接着也有所感,纷纷抬手抹鼻子,一摸就是一手血,有毒发快的,顷刻间嘴唇已经发乌,登时鼓噪起来,通通向唯一看着安然无恙的郑克寒讨主意。
她生性滑头,本以为是讨饶的戏言,没想到她竟真下毒。
还是剧毒。
“解药,拿来!”
郑克寒倏地刺出长刀。
刀尖没入土墙半寸,镜湖一样亮白的刀身倒映出一前一后,一男一女的两对漂亮眉眼。
“师兄抹了我容易,背十几具尸首回武当就难办了。”
翠宝伸手,弹了弹他的刀。
铿的一响。
刀身颤抖。
一时间骨冷齿寒,像被秋风灌了满身。
她退后一步,身量娇小玲珑,看着仿佛是缩进高献芝怀里,弯着眼,笑吟吟的,似乎使杀人手段的不是她。
郑克寒怒极,但杀了她,武当同门真就没救了。
思虑至此,他只好忍耐不发作。
“好啊,我不杀你,我杀他。”
郑克寒瞥了眼夜风里如兰如芷的高献芝。
果然听她回得飞快:“师兄别恼,我早就托人在城西保安堂抓了三十贴解毒方,师兄现下去取,只说这个数,掌柜就知道了,分文不收,来回一炷香足够。但你要是执意追着我纠缠,把大好时光白白浪费,一个时辰之后他们有气没气,可不好说。”
“人命攸关,急如星火,该怎么决断,师兄知道的吧?”
她不得不再戳一把郑克寒的脊梁骨。
躺在地上的同门痛苦呻吟,鼻血直淌。
眼前少女言之凿凿,吃定他不会为了一时仇恨撇下同门不管。
她都算计好了。
甚至知道他追到应天府,提前一步做了谋划,选择在城西药铺配解毒方,让他不得不抽身离开,没空追杀她。
“好手段,小师妹不愧跟了冯大用这阉狗,如今也学得心狠手辣。”
郑克寒心中又怒又急又涩。
跌宕了几番心绪,把话撂下,拔刀转身急奔,须臾间没了身影。
土墙挨过一刀,刀一拔,哗哗的滚墙灰,流着它的血。
大小土块砸在地上,翠宝站着一动不动出神,任凭碎土溅上绣鞋,脑子里总是嗡着师兄方才那句话。
跟了阉狗。
心狠手辣。
地上一众武当弟子痛苦难忍,一张张嘴只会抽气,没法喊疼。
翠宝看了几眼,弯腰先把被风吹倒的白奠灯笼扶了起来,靠在墙角背风的地方,暗自点了两颗早就预备好的解毒香丸,减轻他们的痛苦。这才拉起高献芝的手,让他别看了,匆匆忙忙跑出小巷。
适才一番打斗,她出了汗,没几步就跑不动了。
醉意薰得头也昏沉。
高献芝看出她吃力,抢上前,双手扶膝,矮下身来。
“上来,我背你。”
翠宝不与他客气,两腿一蹬,骑上他的背。
高献芝人虽清癯,还挺有力,将她膝弯稳稳捞住,大步迈开跑了起来。
跑到长街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他背着她闷头快跑,又长相出众,很难不引人侧目。
翠宝揽着他细细嫩嫩豆腐似的脖子,慌张地催促。
“哥哥快些,再快些。”
“婶婶要生了,婶婶要生了!”
他一路跑,她一路低喊。
路人本来诧异,听她嘴里这么喊,大概是家里有人要生孩子,这等大事,三亲六戚亲近些的难免着急赶去搭手。
很在情理之中。
是该跑快一些。
看了这对粉玉兄妹两眼就不再看了。
高献芝背着她一路往双井巷跑,耳边尽是她软软喊哥哥的声息。
夜风温柔,吹在身上一点不冷,反而温暖舒适,他掂了掂她,将背上人托高托牢,唇边被风吹出一丝薄薄的笑。
死里逃生,小计得逞,醉意上头的翠宝匍在高献芝背上,晃荡起双腿来。
她真将他当马儿骑,一路指挥。
高献芝也不怪。
满口轻嗯,回应她的指挥。
两人跑进家门口的巷子,没等站好,翠宝的一只脚绣鞋就从乱晃的脚下飞了出去,她一愣,继而放声笑了起来。
高献芝也跟着她笑。
不过没她笑得这般放肆。
安静无灯的小巷,两人快活得像偷着米的两只老鼠。
你看着我笑,我看着你笑。
笑声越来越小。
笑意越来越浓。
笑了一阵,高献芝背着她去捡鞋,叮嘱她脚别落地,而后才将人放下来,任她扶着他,自己用手将绣鞋上的细灰拍去,才蹲下来放到她脚边。
“可以穿了。”
翠宝趿上鞋,跳了几脚,穿实了才对他说:“你这人真够朋友,我师兄的刀那样快,你想都不想就把胳膊伸出来,下回可别这样,我总有法子应付的。”
高献芝明显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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