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城主府,才觉得空气清新许多,紧绷的脑袋也放松下来可以好好思考未来。
不知道李昀在明月崖怎么样了,想必是势在必得。
又想到他若知道我在春城这莫名其妙的损失了这么多名泰北军菁英是如何的失望与气愤。
李昀,我想你了,很想很想,想靠着你宽厚的胸膛暂且休息一下。
「公子。」
我回过头,看见那额头依旧艳红留着鲜血的守卫似乎在等着我,他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脸上满是羞愧,双膝一跪在我身前,用恳求的语气,「请让我跟随公子。」
我晃了晃脑袋,「本公子不需要废物。」说完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那守卫抱住我的大腿,大声的说,「谢公子救命之恩,请让我跟随公子!」
我吐了一口浊气,好气又好笑,也掰不开他死命抱住我大腿的手,「你的谢本公子收下了,跟随就不用了。」
那守卫咬唇,不肯松手,「若是回去城主府,我的下场只有一个。」
「原来是怕死,而不是要感谢本公子的救命之恩阿。」
「不、不、不是的!」他顿时松开手慌张的想要解释。
而我见机不可失,连忙跳离他三步远转身就要走,身后传来〝叩〞〝叩〞的声音,强而有力。
「求公子收留,求公子收留。」地上斑斑血跡,而他彷彿不觉得痛一样,每说一次就磕一次头。
我抚额,方才让他躲过死劫,如今他大有把头磕破的决心。
「跟上吧。」我叹了口气,思绪恶劣的想着就当我只是领他入门,真要进泰北军还要看李昀愿不愿意,可不是我说了算的。
一路无精打采的走回泰北军暂且居住的房子,我没有发现街上的群眾惊愕的脸,直到与站在门口都快成为望妻石的姜清水对目,姜清水清亮的眸中带着诧异,然后快速的抬起我的手,气急败坏得说,「公子的手是怎么了?」
我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我手的被木屑给插得血肉糢糊,一路滴着血染红了街道。
「公子!」季玉听到姜清水的声音也赶过来,看着我受伤的手顿时哽咽着说不出话。
「……不痛的。」所有痛觉早已麻木,我看着自己的掌心。
「怎么会不痛呢!都伤成这样了!」季玉小心翼翼跩着我的衣袖拉着我往房间走去,未溢出的泪水佔据着眼角不肯落下。
我无意识的任由她拉着,忽然想起我身后还跟着人,微微偏过头对神情复杂的姜清水道,「那人,随你处置。」
姜清水瞄了一眼身穿城主府守卫服装,垂着脑袋满脸鲜血的男人,郑重的对我点点头,哑着声音,「公子放心。」
待房间内只剩下我和季玉二人后,季玉先将门关紧,替我将脸上的面具拿下,看见一张苍白毫无血色且平淡无奇的脸,看似稚嫩,眸底却是沧桑万倾。
她的心脏紧了紧,勉强自己微笑,「瞧公子,都没有好好保养,这要是小脸蛋花了可还怎么嫁人呢。」
我目光空洞无神望着窗外发呆并没有听见她说了什么。
季玉也没有恼,知道今日去城主府肯定闹得不愉快的回来,她拿着镊子半跪在我身前,小心翼翼将掌心的木屑给挑出来。
李昀结束明月崖一役奔回春城时已是十日以后,春城依旧热闹,彷彿早已忘记那场闹剧,街上叫卖声此起彼落,竟似让李昀有种大唐仍是太平盛世,从未被韃靼给侵犯过。
他身着轻便常服将泰北军对留在三百尺之外,隻身一人穿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也不顾他人惊喜的眼光直闯入月如玉的房间。
季玉正巧从房间内出来,瞪大眼,「悍……」她话未完,一阵旋风捲起眼前早已没了身影。
「如玉!」
李昀的声音就像沙漠大旱中的甘霖,我转过头看着他风尘僕僕,不知怎么的眼里泪水就是盈了眶,李昀张开了手,朝我安抚的笑笑,我二话不说衝过去拥抱住他。
我期待已久的怀抱,让我安心的港湾。
「李昀……」嗅着自己熟悉的味道,才能确认我的男人真的回来了。
李昀抱紧我,低低的说,「委屈你了,如玉。」
我摇摇头,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泪水。
离开春城那天,据说城主府遭到盗贼袭击,魏江的房间内像是被翻了天似的几乎看不出原本房间的模样。
看着李昀似笑非笑,琥珀色的双眸晶亮的像一隻狡猾狐狸,我不禁用手肘撞他,小声问道,「是你干的?」
李昀右手伸过来搂紧我,浓黑的剑眉一挑,「自己的女人只能自己欺负。」
季玉被带在泰北军后方,远远的看见骑着马走在最前头的两个亲暱身影,心里有了些底。
「季姑娘别看了,我们王爷和公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是抢不赢咱们家王爷的。」身旁的将兵看季玉秀丽的有些惆悵的表情,虽然不忍心,还是要捍卫自家的王爷。
「天造地设……还真的是呢。」季玉轻轻笑了笑,脸上除了惆悵还多了一丝羡慕。
夕阳馀光洒在那两人身上,斑驳的背影拉的老长,安寧而雋永。
大唐宋大夫的医馆二楼暗楼房间内,一年轻男子双目失明,脸上那怵目惊心的伤疤虽是仍红肿,但在宋大夫的医术下已经有了好转,不再似刚拆下布时的惊人伤口,他动作缓慢的要用残缺的手指握住茶杯。
「要喝水怎不叫上我帮忙。」淡兰推门而入,面无表情的搭上男子的手替他握住茶杯。
淡兰长相有了些变化,眉眼细长娟秀,只是仍是面无表情。
而那男子正是小岩,自从拆了绷带后小岩一直在淡兰和宋大夫的照顾下积极做復健。
小岩朝淡兰声音的方向感激的笑笑,在黑暗中摸索着将茶杯凑到嘴巴前。
「若有什么事就叫上我。」淡兰语气淡淡的,却听得出她话中的关心。
「宋大夫说我得多动动。」小岩声音嘶哑,也许是歷经了生死大劫,比起以前多了份沉稳和淡泊。
能捡回一命已是大福。
「多动动可不是说……」淡兰一气,正要捲起袖子好好开导比她大上好几岁的小岩。
小岩低低一笑,打断她,「淡兰,有没有云弼的消息?」
淡兰恼怒的瞪了小岩一眼,道,「昨天收到信了,说是已经在邯国开了客栈,不过六王爷目前正在邯国找月姑娘,所以没敢取名问安,取了平安客栈。」
平安……小岩喃喃念着。
谁不盼着平安呢?
「这名字倒是取的好。」他又续问,「公子呢?可有消息?」
淡兰抿抿唇,春城的事件闹得鸡飞狗跳,她却没敢给小岩知道这件事。
听出淡兰的迟疑,小岩淡淡一笑,有如微风,「无妨,我已知月家灭门一事,公子的所有事,我都想要知道。」
淡兰低眉看着他残缺的手,将春城事件说了一遍。
听完后小岩沉默了下来,无喜无怒。
「这魏家真是欺人太甚了,难不成还真当这天下是大魏而不是大唐?」淡兰撇撇嘴。
「淡兰,你说当初公子为何执意让我生?」小岩没有回答淡兰,只是转了一个八百里的弯问了别的疑问。
淡兰征了征,没想到小岩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没有立刻给他答案。
「喔对了,兰嬤嬤那可有什么消息?」没有听到淡兰的回答小岩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没有,不过兰嬤嬤的状况渐好了,应该很快会有消息。」淡兰道。
「是吗……」小岩垂下头。
正当气氛沉默下来之后,淡兰思考完方才她还没回答小岩问题的答案,她将小小双手覆盖在小岩搭在双膝上残缺的手,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却坚毅。
「小岩,不是月姑娘执意让你生。」她顿了一下,明知道小岩双眼失明,却仍是在他面前露出一个大大灿烂的微笑。
「而是你选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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