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什么时候要结婚?」
──八字都还没一撇,到底是你喜欢还是我喜欢,何况……你有考虑我的感受吗?
一手抓住水管,一手转开水龙头,清澈的水源源源不绝地从管口冒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完美的落在地面上,滋润着所有植物,彷彿原本在沙漠中生存的乾涸瞬间得到的沁凉的解脱。
我戴着遮阳帽,双手套上袖套,把自己穿着短袖露出来的部分全都包得紧紧的,就连脸上也戴上了墨镜和口罩。曝晒在炙热的阳光底下,若不是不食从里头传来的嬉闹声,我以为自己在高温超过100度的烤炉之中。
差别待遇,不是老天爷不公平,是我妈对我不公平啊!
「喂……妈!」我隔着一层口罩大声地呼喊。
「怎样啦?浇完花之后,再帮我拔拔院子里的杂草吧。」她打开纱窗一小缝,摆摆手就想打发我。
「这不公平啊!凭什么他在里头吹风吃东西,我却要在外头晒太阳浇花拔草。」我丢下手上的水管,气得直跳脚。
我妈真的重男轻女。
「妈……」我发出哀号。
「你妈就是这样,赶快把事情做完然后上去休息吧。」爸冷静地从我的背后发出声音,他淡然的模样若不是因为我是他把屎把尿长大的女儿,一定会想骂他心狠手辣。
苗家父母就是如此,一冷一热,但其实他们骨子里都相当和蔼可亲。我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大哥苗方达现居高雄,在一间小公司当实习生,二哥苗方宸是为现任大三生,学校分明远在嘉义,却每週六日都跑回家里头蹭饭。
独立自主的大哥,和爱撒娇败家的二哥刚好成为对比,而我大概就属于中间值,我并非娘不疼爹不爱,我其实是有我亲爱的爸爸在后头给我撑腰的。
人家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我是老爸的情人你们懂吗?
只不过老爸在家里头比较弱势而已……
「爸。」我用衣袖抹去额头上的汗水,顺便将手中的杂草堆到一旁的袋子中。
「怎样?」
「你对我老师一点也不好奇吗?」我瞇着眼睛,脱下墨镜后,只能勉强在大太阳底下看向老爸的脸。
「你妈开心就好。」爸皱了下眉头,眼神专注在手上的那株植物。
「少来了,你明明就很怕我被抢走。」我低头窃笑。
苗家人的坏习惯,容易口是心非,脸上表现出的和嘴里说出的完全是两个样子,所以其实我已经偷偷看见了老爸的眉头还蹙紧着。
妈很爱我,大哥也很疼我,二哥虽然老爱跟我开玩笑但其实对我也不坏,然而全家最宠爱我的就是爸了。我没有办法想像失去这群爱我而我也深爱着的家人们,所以当初北上的决定,我是有一点后悔的。
想到自己只是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为了逃避顾何就费尽心思地逃到遥远的北方去,我果然是很愚蠢的。
「你那个老师……应该是好人吧?」爸背对着我,口吻带着些许的不好意思。
「爸,我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们还没在一起。」
我可能、应该、或许或遭到天打雷劈吧。那一瞬间,我彷彿看见爸的侧脸瞬间刷白,脑袋上冒出了热气却不是因为头顶上的艷阳。
「你妈知道吗?」爸倒是异常的冷静。
「应该是……还不知道吧。」我尷尬地转转眼珠子,想了又想,又朝着纱窗内探头探脑。
「你们要不要弄假成真。」
我愣了愣,差点没把手上拔起的一搓杂草塞进嘴哩,我眨眨双眼,想努力看清眼前这人究竟是不是我那最亲爱的老爸,活这么大我从来没听他说出这种话,就连当初和顾何交往他也是极力反对,差点就和我恩断义绝。
是晒昏了头吗?
「爸,我能说一句很不孝的话吗?」我嚥了嚥口水,看见爸的头还没完全点下,嘴巴便不自觉地开口道:「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收回前言,我爸很疼我,但该处罚我的时候下手也不会太轻。
整理好花圃后,我到浴室里头冲掉一身黏腻感,沁凉的水从上而下浇洒,被阳光晒得炙热的皮肤彷彿在一瞬间得到紓解,关上莲蓬头的旋钮,我用手抹掉脸上的水珠,睁开双眸走到镜子前看着里头的自己。
那双因为近视经常瞇起的双眸一点迷人的魅力也没有,相较于别人之下较厚的嘴唇又小又乾涩,扬起笑容时还会露出长得突出的两颗大门牙,被粉刺佔据的鼻子更是丑陋,无论这几年来多么专注于脸部保养,清不掉的东西始终存在。
除了左眼下方那颗痣是别人记得我的商标。
令我匪夷所思的便是我到底是哪里吸引到沉一关了?自卑的念头我经常有,在经歷过短暂的排挤生活后我更加强烈的感受到自我排斥的感觉。
连我的世界都容不下自己,谁的眼里还能容进我这一粒沙?
「妹妹啊!赶快下来,吃饭了。」
老妈的狮吼功至今从未减弱,处在三楼浴室里头的我还能清楚聆听,当然我也不遑多让的大声回应:「知道了啦!」
取下架上的浴巾,擦拭身上每个部位的水珠,再套上乾爽衣服,我又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整顿衣襬,将脏衣服丢进篮子中才走出浴室。
下刚走到楼梯口,阵阵沙茶香味便扑鼻而来,闻到那熟悉的味道我的脑海中立刻闪过我最爱的那道菜餚。真想献唱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给我家敬爱的母亲大人。
添了碗热腾腾的饭,才刚拉开椅子坐下,一隻脱壳的淡粉色虾子便送到我的碗里头,我猛然抬起头顺着那隻手的主人望去,见到沉一关正剥着虾子送到我每个家人的碗中。
「你、你在干么?」我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剥虾子啊。」他从容不迫地说着。
是啊──不过就是剥虾子啊!
印象中,尚未离家前在家里头吃的最后一餐,妈也煮了相同的菜色,一直以来我都是替大家做剥虾工的角色,而那天妈只开玩笑的跟我说了一句:「以后啊,不要找那种只会剥虾给你吃的老公,要找会剥虾给我们大家吃的。」
我当然还觉得妈想得太远,扯得太多,还赏了她一个白眼。
「妈、妈!」我看着沉一关的举动,惊讶地拍打着我妈的手臂。
「干什么啦!死小孩,吃饭就吃饭突然大惊小怪什么。」
「我找到了啦!」
「找到什么啊?」
「剥虾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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