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端木绎一人呆在房中,鐘仁为他安排的房间正是当初鐘恒住的寝殿,一踏进这里端木绎能明显感受到鐘仁究竟有多爱这个儿子,二十年了,房间的摆设还能看出来主人的生活痕跡,书案上一叠的字帖、惯用的文房四宝、衣柜中各色的衣服、还有床上铺的整齐的被褥,端木绎知道,这些都是亲生父亲用过的东西,一切都保持的和原来一样,但房间却一尘不染。若不是非常用心,几乎不可能二十几年了还能呈现的如此完好。
端木绎心中叹了口气,拿起书案上的字帖,那磅礴大气的字跡在他眼前呈现,人家说,「见字如见人」他的亲生父亲当年一定是非常优秀的男子,只可惜造化弄人,天妒英才。
自打他和鐘仁见面后,两人正常的寒暄,默契地不探讨为什么要分开走,为什么要突然将他绑起来,似乎从来没有这件事发生,似乎一切都只是端木绎的臆想,但端木绎也无所谓,知不知道这个原因对如今的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现在已经到了这里,到了离国,到了离鐘仁最近的地方,计划已经开始实行,很快他们就能解决这件事,当这些阻碍都不復存在,或许他和宣月还能有一丝的希望。
突然,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就像是有人拿小石头砸向木门那般,端木绎警觉地转过身,站在床边的角落,在这个位置,门口的人即使将门间的窗纸戳破,也看不见他所在的地方。他静静地等了半晌,便听见窗户被轻轻打开的声音。
端木绎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来人自投罗网,当已经能看见那人穿着的黑色短靴时,端木绎瞬间抽出了一直掛在腰上的佩剑,一个闪身,便来到那人面前。
那人丝毫没有挣扎,即使端木绎的利刃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待看清来人后,端木绎愣了愣,「是你。你怎么进来的?不是和夏侯于一起吗?难道......」端木绎瞪大双眼,「难道他们也已经到了离国?」
连伐愣了愣,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叫连伐,不叫连戈。」
「什么?」端木绎瞇起双眼。
「我是宣若的暗卫,连戈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连伐抬起手轻推开了那寒气逼人的利剑,但很快的,剑又重新架在他的脖子上,端木绎眼带杀气,「你说你是宣若的暗卫?」
连伐放下了手,也不害怕此刻自己的性命就在眼前的男人的一念之间,而是沉稳地说道,「虽然我是宣若的暗卫,但我今日前来寻你,与她并无任何关係,更不是她指使的,我知道你和夏侯于的计划,也已经和夏侯于达成了交易,在这里,你需要我。」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端木绎握紧手中的剑,只要他轻轻一动,眼前之人定能人头落地。
「你若杀了我,以你目前的情况,即使给你三年,你也传递不出任何消息。」连伐轻声说道。
端木绎沉默了,他当然知道在离国凭他一人的力量是难以达到目的,但难道他就没有自己的人手吗?好歹也是大家出身,虽然没有夏侯于的势力大,但要安排传递消息的人还怕没有?在啟程之前,端木绎就已经打算好了一切,但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连伐接下来的话却让端木绎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不用想着你的人了,那些人在你和鐘山来这里的路途中就被远远地甩掉了。」看着端木绎的咬牙切齿,连伐又说道,「现在是你决定的时候了,若信我就放下你的剑,若不信,那就杀了我吧。」
端木绎紧紧地盯着连伐的眼睛,想从他眼中看出任何的蛛丝马跡,他说得若是谎言,一定能看出破绽!可惜......
端木绎收回了手中的剑,当宝刀再次入鞘,两人之间瀰漫的丝丝杀气,已经烟消云散。
「说吧。」端木绎说道。
「两件事,第一,鐘仁之所以把你绑起来关在马车中,目的就是不让你知道离国真正的位置,其实离开雍朝后,一开始的确是向南走,但离开陈市后其实马车就悄悄调转了方向,转而向北走,在你被关的期间,我们又经过了雍朝、封国,才到了这里。」连伐慢条斯理地说道,却引得端木绎瞪大了双眼。
「这怎么可能?离国不是就在南边吗?当初夏侯于问过鐘灵,的确是这个方向没错。」
连伐摇了摇头,「从把你绑起来之后,宣若就跟着鐘仁一起前往这里,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宣若也是被蒙住眼睛的,只是她的待遇比你好一些,并没有被限制行动。我们比你早三天到,我一直很小心地跟着鐘仁的车队,就怕跟丢了他们,所以最清楚离国位置的人,只有我了。这三天我打听清楚了,离国旧址原本在雍朝往南的一座岛上,要渡过修罗海才能到达,但十三年前鐘仁决定举国迁都,绕过修罗海,直奔无名湖,你知道,姜朝与封国的疆域就在无名湖边,但鲜为人知的是,在两国之上,还有一片不属于任何人管辖的荒芜地域,便是我们如今所在之处。」
端木绎皱紧了眉头,「夏侯于他们知道这件事吗?」
「这便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连伐顿了顿,「宣家因谋逆罪被乐井打入天牢,此时夏侯于一行正在返朝的路上。消息我已经送出去了,但他们什么时候能收到我不敢保证。」
「什么!」端木绎紧紧拉住连伐的衣领,「你说宣家被打入天牢?因为谋逆罪?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谋逆!」
连伐伸出手用力地拉下了端木绎的手,整理好了自己的衣领后道,「鐘仁十三年前派自己的心腹之一——鐘离前往雍朝,十三年后鐘离化名为梁丘君,跃升为雍朝四大家族之一的主事。半个月前,鐘离找上了乐慎,两人合谋解决宣家,于是捏造了宣家谋反的罪证。」
「这......」端木绎走到桌子旁边,一屁股坐了下来,他双手合十抵在额头上,「舅舅......大哥......月月......」端木绎猛然抬起头,「宣月也在返朝途中吗?」
见连伐点了点头,端木绎着急地说道,「宣月是宣家的一份子,如今她回到雍朝无疑是自投罗网!若宣家罪证一定,宣月也难逃一死。不行!我要回去!」端木绎说着,就要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这里,此刻什么计划在他心里都不重要了,他只要宣月平安!他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宣月的安危吗,但如今她前途未卜,他又何须顾忌这劳什子的计划!
连伐冷眼看着端木绎手忙脚乱地收拾衣物,「你现在回去有什么用,以你的势力什么忙也帮不上。你的养父已经在想办法,夏侯于也在利用『五门剎』的势力从中搟旋,如果这样都无法解决,即使你回去也不会有任何帮助。」
「你......」端木绎气极地扔掉了手中的物什,「难道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陷入危机而坐视不管吗?」
「不是让你坐视不管,而是如今你想管,也没这个能力。既然夏侯于没有传信说取消计划,那么说明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握之中,若你现在离开,那一切都前功尽弃了。还不如放下你心中的念头,在这里全力一搏。」连伐冷静地说着,虽然这番话在端木绎耳中听着刺耳,的确,若能力他没有夏侯于厉害,论势力他也没有夏侯于的大,儘管这个事实让他怒火中烧,但却不得不承认。
端木绎颓然地坐在床边,捂着脸,突然他发现,以往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但原来与夏侯于一比,不过草芥。甚至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他都无法陪在宣月身边,即使一切都解决了,他和宣月,还有继续的可能吗?
端木绎无力地站了起来,对着连伐说道,「我知道了,你走吧。」说着便转身走到了书案前,再也不看连伐一眼。
连伐深深地看了端木绎,「计划目前只能靠你了。做任何事前请三思。」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端木绎一人呆滞地看着那摇曳的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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