苓睁开眼来,瞧着静韜那仍显稚嫩,却像是有所体悟的神情,不免有些动容了。「静……士元叔要听见了,一定很欣慰的。」她浅笑着,心底着实替庞统感到高兴。
静韜被她这么一说,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哎呀,让季姊见笑了。」
「季姊怎会笑你?我说得是真心话。」苓收起笑意,一双清眸十足认真的瞧着她。
两人对望,静韜紧扣住苓的手来,「季姊……」她与韞卿感情虽好,却道是从小一块儿长大,日积月累培养而来的姊妹深情;与苓只相识短短两年,但两人之间的情谊,却是同样可贵。
「静……季姊还有很多武艺方面的心得……还想不想跟我学啊?」苓半敛着眼,望着眼前熊熊燃起的火光,却是勾勒起往后与静韜相处情景来了。
「当然想!」静韜眼眶泛泪,内心为听见这句话而欣喜不已;季姊会这么说,与方落难时态度大不相同,足见两人共患难之情谊,已是渐渐的令她激起求生念头来。「季姊,咱们一定能平安回去的,一定会……咦?」就当她兴奋的鼓励着彼此时,不预期的,脸颊突然感受到点点湿意;她伸手来抹,凑近鼻尖闻了闻。
「看样子老天不打算让我们这么好过……」苓抬起头来,翻掌向天,果真点点雨滴打在两人身上,来得又急又猛。
下雨?怎么会挑在这个时候?「静,快把其他的乾柴抱起来,别让柴火淋湿了!」苓左右张望,像是发现什么,挣扎起身,往火光的尽头走去。
静韜忙着把柴火捧在怀里,靠近大树避雨,不料苓却是离开了枝叶庇护,走入雨帘之中。「季姊!」她惊喊失声,朝她招了招手,「快回来避雨啊……哎!」静韜着急的想挪动步伐,不小心又踩着了伤处,忍不住皱眉低喊。
苓怎会不知以她现下的身子,禁不起雨点侵袭?但大半天没喝上一滴水,现下苓只觉得喉咙乾渴不已,衷心企盼能喝上些什么;她取下两片如碗大叶,而后缓缓踱回树下。
火堆遇见大雨,转瞬便熄,苓捧着两片叶片,接下雨珠;两人紧紧依偎着。苓接下雨水,举起叶片便饮,「静,你也喝点。」
原来季姊是这个用意!雨滴打在身旁,溅湿了裙摆,入夜寒风一吹,更显冷寒。只是现下就算再怎么寒冷,也比不上喉咙乾渴。她摸黑的接过叶片,唇瓣沾着几滴雨水,连忙啜饮起来。
渴了整天的她喝这一点哪够,端着叶片又往外头接,就盼能再多喝一点。苓与她两人紧偎着取暖,一面不断地从树底下探出手来接着雨水饮用。
「季、季姊……」她牙齿直打架,但饮了甘霖,唇畔仍不免扬起笑来。「咱们……也、也算是苦中作乐了吧……」寒气自脚底缓缓窜上来,冻得受不了。静韜边偎紧苓,双脚不停的踏着,努力驱赶寒意。
隔着雨声,身旁的苓没回话,只是将叶片盖在头上充当伞用,双臂紧环着她不放。
两位姑娘面对这场雨,还能苦中作乐,只是另一群人,却是硬生生的被这场雨给扰乱了行动。
关平答应过韞卿,一入夜,他便亲率两百馀人,轻装简行,只点着几把火把,摸黑来到落凤坡,要来寻找两人下落。
天明进军时,关平已差遣过五百名弟兄往左边缓坡处找过一阵子,不过毫无所获;为了让佳人心安,也为了确认二人生死,即便此处就在敌兵眼皮底下,关平仍得硬着头皮,冒险找人。
披着战袍,入了夜,朔风呼呼直吹,饶是长年练武,身强体健的他亦是不免觉得有些冷凉;韞卿担忧的不错,两人受了伤,若在这种地方待上一夜,确实令人忧心。
关平领着将士,以那白马尸首处为原点进行搜索;他策着马匹来回踱步,一面警戒,是也频频往底下探头,期盼能得到些许线索。
两人带着伤,应不可能走太远的,若能在今晚便寻获两人,那就再好不过……就在此刻,忽闻将士来报,关平面露喜色,「找到了吗?」
「不是,但是却发现了这个。」那人手上提着一件东西;关平接过,一眼就看出这是将士行军,用以装水饮用的囊袋。
「在哪儿发现的?」这一定是她们两人身上的东西!关平紧握着水袋,连忙要那人说个明白。
「就在这底下……」那人引关平来到山道边缘,往下一指,就在此时,黑沉沉的夜空突然降下大雨来。
「雨?」关平抬头望天,有些不敢置信;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就在正找出些眉目的时候!他咬了咬牙,再这样下去,火把要是熄了,大伙儿就得摸黑回寨了。
两人安危虽重要,但他身为一军之将,自然不能只顾两位姑娘,而不把旗下弟兄的安危考虑在内。他挣扎了一会儿,只能无奈的下令回寨;搜索行动就因大雨搅局,必须推迟一夜。
雨滴打在身上,又冰又冷,关平拢了拢披风,紧握着手上的水袋,「静韜……」明儿个,明儿个再找;现下他唯一能企盼的,就是希望这阵雨快快停歇,别要让两位姑娘受寒了。
他吐了一口白雾,感受到雨势又加大些;关平大掌一挥,命令将士加快步伐,循着山道归寨。
*
所幸这场入夜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只是两位姑娘拜昨儿个晚这场雨所赐,虽然得了水喝,衣裳却也给这雨淋湿了;静韜身上那件大氅厚实,先前远赴西凉时早已试过它的能耐,是还足以保暖;苓身上穿着庞统的衣裳可就没这般贵重,衣裳吸饱了水,令她冷得直打哆嗦;即便苓身子骨颇为强壮,但身上带着伤势,早就耗去不少元气;两人彻夜相拥,彼此擦着对方身子取暖。
解了渴却受寒了,静韜不禁大叹,这样的交易,可真有些划不来啊。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明;抬头望天,除了昨晚替她们遮挡雨势的树木,偶尔还要往她们头上顶的那两片叶子,滴上几滴雨珠之外,天色可说是晴朗不少。
将昨儿个晚拿来喝水,顺道当帽子遮雨的叶子拨去,静韜吐着白雾,拍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苓,「季姊,你……觉得怎么样了?」还好昨儿个雨势虽大,却一下便停,不然她们恐怕真要冻成两根冰棍儿了。
「冷……」苓半敛着眼,往静韜身上靠;静韜丢下柴火,执起还有些湿气的木杖。
「咱们再往那儿走吧,兴许咱们运气不错,就能遇见几许人烟的。」静韜扶着苓,嘴上说着连她也没啥把握的话;两人步履蹣跚,走走停停,静韜发觉苓不似昨晚多话,整个人气力像是抽乾了似的,面对她的问话,直是有一句没一句的。
在一处土坡处歇息时,原本还能勉强支撑着的苓,突然像是断了线的纸鳶,整个人倒卧在静韜腿上,「季姊?你没事吧,季姊!」静韜将苓翻身,使其脸面朝天,手掌贴上她额际,赫然发现她的额好生热烫。
一定是昨儿个晚受寒了!「这该怎么办呢?」静韜黛眉轻蹙,将苓那身湿了的外袍解下,给她换上自己的大氅,「季姊,你觉得怎么样,还行么?」
「静……」苓喘着气,将脸面埋向静韜肚腹;鼻息间闻着静韜身上的气味,她只觉得整个人晕头转向,乾呕了几声。「你知道吗,在遇见你之前,我……真没有个像你一样……年纪相仿的朋友。」
「能识得你这好姊妹,我比谁都高兴……」
「季姊,别专挑这种时候说这话呀!」静韜拍了拍她,眼泪不争气的一颗颗掉了出来,「我们会有救的,季姊……你忘了你昨晚说过些什么了吗?」
苓面颊烫红,芳唇微微扬起,「我头晕得很,有些记不得了……」
「你说、你说要教武功的,你怎么可以忘了呢……」静韜将她扶起,使尽吃奶的力气,勉强搀着她走。「季姊,我不许你比我先走,你听见了么?咱们两个一个也不能少,回去见师傅,你的士元叔,知道吗?」
「静……」
静韜右手紧握着木杖,咬牙苦撑,拖着季苓走了数十步,终是气力不支,两人双双摔倒在地。
「季姊、季姊!」静韜顾不得脚疼,往季苓那儿爬去,将她扶起,「来!咱们再走,一定会遇到人的,你要相信我;别忘了,我可是学了师傅的绝学,能够知晓祸福死生的。」
苓想开口,却是欲振乏力,她敛上眼,浅浅一笑;与之同时,耳际昏昏沉沉的,在还没全然失去意识前,她似乎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串沉稳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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