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前是一天最黑暗的时刻。卓欣张开眼睛,房门在黑暗里好像变的很远很远。她知道小希快要吃奶,要起身准备,但胸口好像给重物压着。她急促地喘气,心闪过一丝念头:我快死吗?
餵奶后她又揹着小希在幽暗里踱了一个小时。
窗外下着大雨,不,是白色的,下雪了。
中午洗衣后,她忽然想起整天没见过小狗,于是拿了一碟麵包四处找。「小狗,吃饭了。」她步下楼梯,脚下古老的木板吱吱作响。她按下电灯开关,黄色的光管「鎡鎡」闪了几下,慢慢亮起,原来地库用来当了衣柜,十几排衣架掛了不同年代的衣服.欣一边行,一边抚弄这些长裙,晚装,还有不同顏色的帽。她拿起一袭红色的旗袍,行到镜前侧身试了一下。镜子里是一个皮肤白皙,鼻高眼大的少女。她顺了顺黑色的长发,想起一年前,她母亲也在镜前替她试装。
「周医师不是昨天又送了花过来吗?你真的不考虑他吗?」
「妈,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他很大男人,我跟他分手很久了。」
「你表姐夫不也是坏脾气,但你看你表姐当医师夫人的幸福相!住半山,有司机接送。」
「妈,?你很嚕囌!」
「妈不明白你喜欢哲赫什么。三十岁人还去什么加拿大半工读火车工程。在九铁这么多年还是火车技师,还没升主管,婚后生活多没保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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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铃声差点给小希的哭声淹没。欣边抱着小希,边拿起听筒。
「小欣,没事吧?」
「他每天都哭,什么都不懂,就是哭,哭,哭。」
「小孩都是这样,辛苦你了。」
「我不喜欢这样,我不!」
「欣,我恨不得马上到你身边,但医生说我要多住院一会。」
「你说你今天回来的。七天了,你说过!」卓欣高声道。
「我也不想。」
「我现在就开车过来接你!」
「不!我﹣」
欣掛了线,揹起小希,衝向门口。门一开,一片片雪花颼颼扑面,疾风把桌上的摆设和结婚相砰砰扫跌。山下白茫茫一片,门口的积雪及腰。小希在揹带内连连打喷嚏,卓欣愣了一愣,忙把门关上。她长期开着的收音机这时刚巧播新闻:昨晚的大雪是铁路镇三十年来最严重,降雪比预期超出十吋,输电缆倒塌,很多地区停电,政府正全力协助抢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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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电话整天都没响。到黄昏,卓欣拿起听筒想打给母亲,但听筒内一片寂静。晚上,屋内只剩煤气壁炉发出的微弱光线。欣找来了几枝蜡烛,每一间房点燃一枝。靠近壁炉的沙发比较暖,于是她坐在那里餵奶。突如其来,小希猛力挥倒奶瓶,溅得她一身都是。欣看着他面部肌肉抽搐着,彷彿极度惊恐般。一瞬间,她感觉有人在背后监视她。她的心突的跳了一下,回头一望,没有人。她伸手拭掉小希面上豆大的眼泪,慢慢把手贴在自己右眼上,然后移开。屋内仍是空空如也。
小希突然弓腰,呕了一地奶,继续大哭。
「收声!」卓欣怒道。
「收声!」
「再哭我不要你了!」卓欣声嘶力竭咆哮,再顺势把小希扔下沙发,拔腿跑进浴室关上门。她开了水龙头,?一头栽进水槽,哇一声大哭起来。「我不要,不要!」她胸口抽噎着,看着镜中憔悴的面容,泪流满面。她脱去衣服跨进浴缸,开暖水洒在面上,颈上,直致泪水流乾为止。
当她披上红色浴袍步出浴室时,一陈水蒸气随后冒出,屋内出奇地静。她行到大厅,啊一声尖叫,心脏几乎停止。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人站在壁炉前,因为背光,整个人像一个高大的黑影。
「是我。」沙哑的声线,黑影一拐一拐行前。
「不要伤害贝贝!」欣惊呼,又后退两步,伸手拿了桌上一个观音像放在胸前。
黑影一手拿着拐杖,一手抱着小希,头包了白色纱布,彷彿一具木乃伊。
「小欣,我是哲赫啊。」他又行近两步。
欣坐倒在地上哭道:「你不让我去医院,你是不是已经有不测?你不要骗我。」
哲赫跪在卓欣身旁,拥着她颠抖的身体,道:「你感到我的体温吗,我怎会有事呢?」
卓欣哇一声抱着赫和小希,道:「我好想你啊。」
「我也是。新闻说今晚会多下十吋雪,我很担心你们,于是租了部四驱车,偷走出来接你们。我们快回市区吧。」
「那我们把姨婆的小狗也一起带走吧。」欣道。
「什么狗,姨婆没养狗啊。她有敏感。」
「白色查理士小猎犬,鼻旁有灰色斑点那头啊。」
哲赫的瞳孔突然涨大,惊道:「牠在哪里?」
「你后面。」
他回头望。身后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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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前。
哲赫下班后开着摩托车赶往医院,落日在他背后好像一个燃烧的金球。
艾媺儿穿了一袭红色长裙,带了她的白色猎犬oldie一起开车去她男友的农场吃晚饭。她们下星期便结婚了,婚后她打算辞掉祕书的工作,和男友一起打理农场。她扭方向盘转向西行,落日好美。突然,一个人砰一声衝破挡风玻璃飞进来。
新闻报导:铁路镇发生严重交通意外,一名中年女士和她的猎犬当场丧生,另一名年轻男士则重伤送院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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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炉的火驀地熄灭,黑暗中哲赫只听见卓欣和小希同时发出绝望的尖叫。
?写于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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