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会骗人。
与他相处的时时刻刻,梁小慵都记得。她低下眼,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眼前灰色的棉质纹理。它们渡上灯光,温暖包裹,触手可及。
她抿起唇角,最终没有回答。
“陈医生的事,我会给你一个答复。”转身,她坐在桌前,声音安静地浮动在半空,比玫瑰味的香氛气息还轻。
“现在我要看书了,你先出去吧。”
“好。”
没有明确的拒绝和同意,丁兰时的脸色一缓,向她那里望一眼。梁小慵已经戴上耳机,打开电脑,似乎进入专心致志的状态,但是屏幕上几次输错的密码,显然暴露主人心不在焉的情况。
唇角上勾,他笑一下,离开的时候轻轻关上了门。
获得独处的空间,梁小慵才松了一口气。
心乱如麻,她坐回床上,抱起歪在一旁的卡比。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决定。
其实干脆利落地发出“不”这个音,并不难,可是字到嘴边,或许是他前面的一番话的确打动人心,让她可耻的心软;也或许天秤架上愧疚与看似的真情,无可控制地向他倾斜。
梁小慵烦恼地在床上打了一个滚。
她害怕再一次被骗,害怕再一次变成闹剧中傻傻的小丑。
四年时间,不该再幼稚地轻易交付信任。
她的脸埋在卡比的怀里,好一会,慢吞吞起身,发丝乱糟糟。
门口传来低低的敲门声。
“怎么了?”
她拨了拨头发,拉开门。
地上有一碟饼干和一杯牛奶。
丁兰时不在,但梁小慵错觉看到了地上一只摇晃尾巴的灰毛小狗。
-
今晚迟回来太久,晦涩难懂的文献读到凌晨,梁小慵头疼,关上电脑,洗漱后便迷迷糊糊倒在床上。
然而,心中记挂着未读完的文献,睡得并不安稳,不知多久,意识回笼,她倏地醒来,勉力撑开眼皮。
“……唔?”
加州的傍晚也热,即便开了空调,后背仍然腻出细细一层汗。
此时,手被握住,燥热非常。
她懵怔地看向床边。
午夜微光,床铺弥过窄窄一道月色,漫衍过青筋轻突的手背,丁兰时坐在地毯上,倚在床沿,头微微倚向她的枕边。
他的左手扣住她的右手,掌心压住手背,五指交握。
即便在睡梦中,也时刻记得使上五分力道,把她紧紧地攥在身边。
梁小慵的心口生出莫名的滋味。
异国他乡,她也有朋友,但平时一人独居,在学业繁重的间隙,偶尔会觉得屋子太空,人太少。
以往在家还有爸爸、管家、厨师、司机,甚至打扫卫生的阿姨,瑜伽课的老师可以说话,或者手机里发一则消息,前仆后拥的局便向她发来邀请。
无论如何,从前都有人等她回家。
可是家中一朝变故,她慌促地出国,人生地不熟,总有委屈想要倾诉的时候。
爸爸尚在病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妈妈仍然在环球旅行,无法及时给她回电。
她头一次感到孤单。
想重新获得满溢的爱,想重新获得无底线的关怀。
“……你醒了?”
丁兰时被动作搅醒,狭长的眼微眯,半抬看她。
“嗯,”她动了一下手腕,“松开,我要去洗手间。”
“哦。”
他收回了手。
梁小慵趿上拖鞋,站在明亮的盥洗室,洗了一把冷水脸。睡意驱散,她看向镜里的女孩,皮肤白净,脸色泛着睡眠不足的疲倦。
她揉了揉眼睛,关灯,摸黑扑回床上。
手在床边胡乱摸了两下,碰到他向上虚握的掌心。
梁小慵把右手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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