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家里来了很多客人。
老父亲穿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欣慰地扫了一眼热闹的餐桌,无意间发现他的傻儿子神卿卿正盯着客人们看。
因为担心他做出什么失礼的事,男人上前劝儿子不要杵在这里,夹了菜就自己找个地方吃。
换句话说,哪凉快哪待着去。
“妹妹还在那里。”神卿卿打磨了一下语言。他总觉得如果直接问为什么妹妹可以留在餐桌上,而他不可以,会挨训。
但他还是被老爹训了一顿。男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看亲生儿子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怪人。
神凌耀小妹妹是这个家未来的主人,只要她想,桌上永远都有她的位置。而且也只有她永远可以坐在母亲身边。
“我辛辛苦苦生你们两个,是要你们互帮互助,团结友爱的,不是要你学得这么自私,跟亲妹妹也争来争去的。
“再说了,你爹我忙这么久,饭都没吃上一口,你看我说什么没?也没见你过来帮忙,你倒好,还在为了跟耀耀抢位置斤斤计较?这个家以后都是耀耀的。家里这么大,是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让你坐了?坐哪里不是坐?
“卿卿你也应该知道,我们这里的传统就是男孩子不能上桌,这是老祖宗几千年的规矩了,历来如此,大家也都是这样的,怎么到你这里,就有问题了?真要问什么,你去问老祖宗啊。
“而且身为主人家,要礼让客人,别让外人看笑话。看那里没有空位了,你夹了菜就走,不要挡在路上,知道吗?更何况,人家吃饭时都要谈天说地的,你过去了听得懂么?那边都是女孩子,你一个男生夹在中间,又不会说话,又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格格不入。硬要挤过去干嘛呢?”
【我辛辛苦苦生你们两个。】
是的。随着科技发展,男人也能生了。只要一个手术,就可以将妻夫的肉身限时关联,从而将整个怀孕过程转嫁到丈夫一人身上。说白了,也就是让丈夫代替妻子生。
这是一种暂时性的能力转移,也是现如今主流的生育方式。
想要获得手术许可,首先,这位幸运嘉宾,他的自身条件得足够优越,外形也好、智商也好、精子质量也好,要好到能被一位女性相中,受到邀请,与之步入婚姻殿堂;
其次,他的妻子愿意赐予他生育权。
众所周知,男人并没有生育功能,这一神圣而伟大的能力,是女性独有的天赋才能。一直以来,在生育这件事上,男性所做出的贡献约等于零。
但是在女男平等的社会,男性也要顶起半边天,生孩子怎么能少了男人的份儿?
有句话叫,爱她,就要为她生孩子。这都做不到,结什么婚?
能得妻子青睐,贡献自己的基因的,说明了都还有可取之处。能替老婆生孩子——尤其是生女儿,是身为一个男人,这辈子最大的荣誉。
因为生的是双胞胎,老爹的身体遭到了灾难性的打击。不过那些至今都没能愈合的伤害,是功勋和奖章。一胎二宝,还有男有女,对一个家庭的意义自不必言说。
然而这走样的身体到底有些不堪入目,虽然有在做产后护理,还是没以前那么性感了。面对爱人时,总归是自卑的。老爹有些焦虑,连带着对病弱傻儿子的态度也没那么耐心了。
好在他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神凌耀端着碗拐走了哥哥,结束了这场单方面的说教。
“谁要坐那里,都是人,吵死了。”她生性自由,最不爱被拘着,要她跟大人们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起用餐,难如登天。
所以上来就邀着哥哥去别处干饭了。
“就你调皮。”老爹哭笑不得,仔细看了一眼闺女的饭碗,瞧见堆在饭上的满满都是各种菜,顺口又哄她要全部吃掉,尤其是肉。接着又说他在厨房专门为她留了些补身体的小菜,问她要不要去尝一尝。
她拒绝了,反过来劝老爹赶紧去吃饭,别把自己饿着了。
“我哪有这个功夫……诶我去看看汤煮好没。”老父亲有忙不完的事情,火急火燎地消失了。
神凌耀去哪里,小跟班神卿卿就去哪里。他们会待在同一个地方,已是共识。他跟着妹妹离开时,瞥了老父亲一眼,什么都没说。
因为他觉得自己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父亲为了贤惠二字,为了家庭,奉献这么多,跟他说话时句句埋怨,怪他不懂事,一则是要他从此也按照人定的标准学会奉献,二则,更是在骄傲又愤怒地展示自己苦难的伤疤。
父亲一身伤,自顾不暇,看着他这个儿子的时候,对他既然没有美好的期望,那么应该就只是把他当成了某种发泄品和祭品。
他若是按照父母的期许活着,做个乖儿子,未来顶天了应该也就是第二个家庭煮夫,跟父亲一样。可若是不乖,父母就不会再爱他,没有人会爱叛逆的坏小孩。
女儿不一样,女儿有特赦权。
父亲对女儿的好,比起发自内心的喜爱,更像是一种面对上位者的臣服和讨好,不得不爱。因为她背后是身为一家之主的母亲。
大人的种种微妙心理,神卿卿全都看在眼里,并且不屑一顾,懒得争辩。他对人类社会并不是那么感兴趣,人面人心,都叫他厌烦。
小孩要好一些,被染色的程度没那么深,但他们也是学得最快的。
阳台没人,所以双胞胎就进去了。但是好巧不巧,这里只有一把椅子。
“先到先得。”神凌耀理所当然地霸占了唯一的位置。
神卿卿是个病人,怎么可能争得过她。老老实实在墙边蹲下了。他总这样不争不抢的,她也习惯了,视为常理。
哥哥就是挨了拳头都不敢哭的纸娃娃。
男孩的小碗上倏然投落一小片阴影。
神凌耀让了些菜给纸娃娃,就跟她刚才抢位置一样顺其自然。
这些基本都是大人们疼她,硬要夹给她吃的,她自己都还没动筷子,这碗就大丰收了。
谁让她生得乖,人见人爱。
神卿卿也乖,但他只在边上站了一小会儿,还总是很沉默,不爱说话。所以得到的待遇也没她那么好。
“帮我分担一点吧。”她快承受不住这份爱了,碗很重。
不那么喜欢的菜就给哥哥了。
再者,她从小就吃惯了好吃的,也并不那么在乎碗里这么点。
“吃不下。”神卿卿低着头说,看上去焉巴巴的。这恩惠来得唐突,像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他消化不了。
“吃不下也得吃。”神凌耀的语气严厉了一点,非常霸道地给出了自己的关怀,“卿卿不许挑食。你生病了,更要全部吃掉。”
神卿卿站起身,把她给的还了回去:“想吃什么我自己会拿,不用你从碗里给我。”
小女孩冷笑了一声。这个娇娇病哥哥,在爸妈面前畏畏缩缩,来她这里甩脸色?
今天她碗里这菜,他不吃也得吃。
笑罢,也站起身,夹了片肉递到他嘴边:“卿卿,张嘴。”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做出这个动作,可以说是立刻成就感爆满了。掌权感和慈爱感并驾齐驱。
可以投喂哥哥了,好耶。
神卿卿没有搭理她,蹲下身,自己吃自己的。
神凌耀总是惯着娇娇哥哥,二话不说就把肉送到了自己嘴里,也跟着蹲下身,靠在他身边。正好,椅子可以拿来放他们的碗。
神卿卿不高兴了,她也高兴不起来。为了打发时间,顺便哄一哄他,神凌耀跟哥哥复述她最近在童话书里看到的小故事,说得绘声绘色的。比方说书上说主人家准备了一桌子好菜,她就要具体说说到底有哪些菜。做一下扩写和想象。
妙趣横生的故事讲完了,哥哥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开心起来。他似乎对这些故事不感兴趣了。
不该啊。她那本他还没看过啊。
——是的,她讲的故事基本都是从书上看来的。甚至可能是神卿卿已经读过的。但她会讲得很有趣,进行一些细节改编,相当于陪他再看一遍。再不然就是干脆改剧情,现场进行同人创作。
如果是没有看过的故事,他就会听完她转述的版本,以此来判断有没有必要去拜读原作。
总之,这就是他们兄妹的一种娱乐方式。
“没意思。不如多关注现实。”他心不在焉地说。
相比起她,他总是郁郁寡欢的。小小年纪就满腹心事,多愁善感。
面对父母冷漠淡然,是因为对方冥顽不灵,在妹妹这样的小孩面前就不用藏着掖着了。
“现实没意思,我就喜欢这些虚幻的。我有我自己的世界。”
神凌耀直接超脱现实,很唯心。光看现实,那多无趣。
她对现实也有很多不满。比方说这个世界没有魔法,没有怪物,很无聊。她想像玩游戏一样杀怪、升级、开宝箱。她还想飞来飞去四处冒险。
虽然她没有魔法,但她有想象力。通过语言和幻想,对眼前所见,进行了加工和美化。她可以假装她是手无寸铁的一级小怪,正在野外艰难生存。
神卿卿知道妹妹总爱异想天开:“人不能总活在幻想中的。”
可神凌耀还是觉得那些不存在的东西更吸引力,要她完全不去幻想不可能。
“我活着就是为了能活在幻想中。卿卿也别想这么多了,跟我一起玩。”
她说的,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精神世界。
交往若是达到一定程度,便连内心世界都能了如指掌。
比方说他就知道她现在的真实身份是一级小怪。
这是连爸妈都听不懂的东西。估计只有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才能秒懂,也算是童趣的一种。
神卿卿保持中立,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菜没了,准备去添点。
“我这有。”
神凌耀又来喂他了。她一直在说话,菜都没怎么动。
这次他张嘴了。
——如果被父母看见了,铁定要挨骂。家里又没有短着他吃的,他还去吃妹妹碗里的。光是这么一想,他几乎就能听到老爹竭斯底里的怒吼声了。
他忍不住就又躲开了。
神凌耀一手拿筷子,一手护在下面,以防意外。他一动,她就没拿稳,让吃的掉在了手心。
“…神卿卿,看你干的好事。”小霸王一脸嫌弃地放了筷子,要去洗手。
男孩扫了一眼周围,确认没人之后,捧住了妹妹的手腕,垂下脑袋。
不仅吃掉了,还给她好好舔了舔。
神凌耀怔怔地望着哥哥,仿佛见到了一只漂亮又听话的乖小狗。这只小狗自觉性拉满,总是怀着炙热的忠诚与信任主动亲近主人。
舔的时候,像是被羽毛挠了手心,温热湿滑,打着转轻扫。
那么软,那么暖。
她看了看沾着唾液的手心,又看了看乖狗,眼里冒出奇异的光彩,理直气壮地伸直了小手:“我好像发现了新世界的大门。再舔舔,我还要。”
“凌儿,手干净么?”他一句话让她清醒过来。
“不知道。”她下意识摇头,又急忙点头。不肯收回手,摊着手心,“干净,饭前洗手了。”
第一次这么庆幸自己习惯好。
哥哥去加菜时,她也跟着去了。他问她跟来做什么,她说小怪会不断刷新据点。她不跟着他的话,他一会儿过来就找不着她了。
果然下次就换地方了,据点刷新成厨房。顺便偷吃了老爹留的小菜。
*作者碎碎念*
耀妹是真的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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