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哗啦”一声推开,外面的冷风呼啸而入,吹起纱帘纷飞。
冷玉山果然在门外。这个如狐狸一般的男人恰好披着一条白狐披风,肩膀上白茫茫一片,毛茸茸得看起来十分人畜无害。他出现的一刹那,季汐的身子立刻恢复了正常,倒在身后的墙壁上稳了稳重心。冷玉山笑道:“谷主的耳朵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使。”
“有人偷听墙角的事情都能干出来,我也开了眼界。”
剪秋瞳冷笑一声,摆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为师同季姑娘叙叙旧而已,又不会欺负了她,你这就是关心则乱。算了,你们小辈儿的事情我懒得掺合,自己玩去吧。”
说罢,他抬脚便走,直接离开了。冷玉山恭敬地行了一礼,目送他远去后,这才进到屋内,将大门合上。
“冷玉山,我这次——”
“嘘。”
男人比了个收声的手势,抬手在房内布下隔音结界,这才松了口气,转身笑眯眯道:“现在可以了,说罢。”
“你为何要多此一举?”
“谷主这个人心性多疑,这个房间里至少被他安插了上百个监听咒,不多此一举的话,今日你我的谈话可都要进他耳朵了。”
他语气轻松地说着如此可怖的话,仿佛已经习以为常,季汐不由得毛骨悚然。她打量了一圈四周,看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开门见山:“今日我来,是为了萧明烨的事情。”
冷玉山“嗯”了一声,自己坐在了桌案前,朝对面的软垫指了指示意她坐下。季汐落座后,面前被推来一杯香气四溢的暖参茶。
“里面跑的是补气养生的药材,放心喝罢,没有毒。”
青年笑了笑,漂亮的桃花眼里映着缭绕的茶烟,看起来意味深长。季汐淡淡送去一瞥:“你为何要骗我?萧明烨并没有母虫,他也被种了傀儡蛊!”
“我明白了,季姑娘今日原来是找我质问的,”他不慌不忙,脸上笑意不减半分:“我还以为你是来退那只红玉手镯,看来你我的关系还没糟到那个地步。”
少女耐心告罄,闻言欲要起身,谁知手臂需要被什么东西一敲,低头看到一只玉扇从他袖中探出,压住了她的衣袖。
“这么心急,月升山可要白爬了。”
“扑通”一声,少女的身子不听使唤,直接一屁股又坐了回来。耳畔边顿时响起咿咿呀呀的唱戏声,眼前的男人和四周的景色如蜡烛般溶解消散,下一秒便置身于市井之中,烟火气升腾而起。
“季姑娘,在质问我之前,你有没有搞清楚一件事?”
身后突然传来冷玉山的声音,少女一惊,向后一看,男人坐在一群正在划拳品酒的汉子中间,笑得温柔而神秘:“我是谁?”
他是谁?
“嗖——”地一声,还未等少女开口,热闹的市井再次消失不见,她瞪大了眼睛,面前竟然又出现一片浩瀚无垠的沙漠,几头骆驼在嚼着仙人掌,不远处的落日赤红浑圆。
“或者说,我曾是谁?”
风沙呜咽,烈日灼烧,冷玉山站在远处的沙丘上,声音却清晰地传来。季汐的面色惨白,她保持着跪坐在软垫上的姿势一动不动。男人看着她笑了笑,手臂一挥,眼前的场景再次变换。
这次颇为眼熟,季汐抬起头,和一双眼睛四目相对。
仙门寂静无声,远处流水潺潺,紫藤花繁茂如瀑。万胥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过了半晌突然流出一滴又一滴的血泪来。
是千秋山庄。
“现在,你有答案了么?”
踩在草地上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季汐把视线从万胥上挪开,看到冷玉山缓缓走来,在她面前坐下。一瞬间,周围突然香烟缭绕,水声渐止,他们又回到了西月谷的厅堂。
身下传来了软垫的触感,少女身子一个不稳,下意识抓住了面前的桌案。冷玉山笑容淡淡,伸手覆上她的手背,暧昧地揉捏着。
缩地术。因为太过久远已经失传,现在的修真界无人知晓,只有齐光君一人习得的法术。如此说来的话,他的岁数远不止他看上去那么年轻,他应当是和齐光君身处同一年代。
缩地之术难度颇高,连仙君也只能给她三张用来自保,或许他的实力也深不可测,甚至和齐光君不相上下。
一个答案渐渐浮现在心头,少女突然感到一股莫大的惊慌,身子不由自主地后退。可下一秒,面前的男人死死扣住她的手,用力得让她痛呼一声,下意识便抬起头来。
他唇上笑意更深,将少女一把扯过,轻轻凑到她耳边。
“你猜的没错。”
一条猩红的魔纹逐渐浮现在他眉间,宛如一条滚烫的火舌,显得男人愈发诡魅近妖。季汐一时怔住,难以置信道:“……魔君。”
话音落地的刹那,冷玉山的表情顿时变得高傲而疏离,周身陡然涌出强大的气场,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同样的脸,同样的表情,却仿佛变成了另外的人。杀气和浓烈的恶意迎面而来,充斥着他浑身上下,让人不寒而栗。那个屠戮人命、血债累累、杀罪成山,死犹不可恕的魔君,就在她面前!
季汐蓦地起身,迅速掏出缩地符便要逃,可还没等她伸出手,她的左眼突然剧痛,虫子一样的东西在眼球中疯狂游走。少女惨叫着“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冷玉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再懒懒一抬手,她便整个人浮到空中动弹不得。
“吾的傀儡蛊滋味如何,可还受用?”
男人抬起头,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冰冷而又玩味。季汐瞪圆了眼睛,强烈的痛苦让她几乎失去了挣扎的力气,连呻吟都发不出来。
好痛……好痛……
眼球几乎要爆掉,钻心的疼,噬骨的疼,恨不得让人立刻去死的疼。她剧烈喘息着,看着地上站着的男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是你杀了……萧明烨……”
“嗯哼。”
冷玉山心情极好,欢快地点点头:“重吾也是吾杀的。他们都被吾下了子虫,成了吾的试验品。”
他只要念个咒,东朔宗的宗主也好,千秋山庄的庄主也好,都得拿起刀,如同蝼蚁一般自戕。这些人性命如草芥,只需他轻轻一捻,便毫不费力地死掉了。
说罢,男人看到她冷汗直冒的模样,语气一转:“不过你不是,你在吾的心里重要多了。吾不舍得你死。”
重吾死的惨,因为那天他心情不好,想看人凌迟;萧明烨死得干脆些,因为他原本对自己还有用,只不过他自己非要他那个蠢儿子说亲,自寻死路。
而眼前的小姑娘呢?
冷玉山的目光温柔缱绻,仿佛是在看自己心爱的珍宝。
“你体内有吾残存的一魄,你与吾本就是一体的,是时候回到吾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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